“谢谢兄弟了，我喝口水就回来。”汗流不止，添乱不停地往眼睛里流，蛰辣辣的，林卫国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两盆清水好好洗了把脸。

陈玉清口打咳声：“干完活了？赶紧歇一歇吧，可累坏了吧——”

“还差一点。”林卫国几乎无力回答。

“桌上有凉白开，嫌凉兑点热水再喝。”

林卫国示意地点了点头，往茶缸里倒进一些开水，一气吞进了肚子里，喝进去的水似乎不愿在体内停留一样，瞬间从毛孔里涌了出来，汗珠顺着下巴“滴答滴答”成串地往下落。他又去洗了把脸，用手巾擦了擦汗，一抬眼看见窗外高出院墙的货车的蓝色挡板。车上还有一少半的货，司机还在等着他，林卫国咬咬牙，走出了屋门。

吃些体力的苦倒是次要的，为了去壳干净，脱壳机的皮带上得紧了些，机器也时好时坏，本指望尽善尽美，期待磨出的米晶莹剔透、颗粒饱满，结果有碎粒和白节，差强人意。林卫国心火交攻，他口干舌燥，嘴里发苦。

汗水成流儿不停歇地淌，林卫国嗓子眼干得几乎冒了烟，小腿也渐渐抖得厉害，搬运的速度越来越慢，司机见状从车上跳下来，帮着卸完余下二三十袋的米，没多收一分钱，也没多说一句话，想必他也体谅穷苦人家生活之艰辛。

林卫国万分感激：“谢谢兄弟了，进屋歇一歇，吃顿饭再走。”

“不了，我得赶紧回运输市场。”

“您是好人啊，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把这几个苹果带上，免得口渴。”陈玉清倚在屋门外已经看了有一会儿的功夫，她忙上前把装着几个苹果的塑料袋塞给司机。

“哎呀，用不着，大姨。”司机推托不要。

“拿着吧，孩子。”

“那就谢谢大姨了。”司机跳上车，发动货车走了。

林卫国还想把苫布苫在米袋上，却说什么也举不起手臂。陈玉清又焦急又心疼：“卫国呀，快点歇一歇吧，这也不急，一时半晌也下不了雨，等小珍回来让她弄吧，进屋赶紧歇一歇脚。”

“没事，妈，我休息一会就好了。”走进屋，林卫国筋疲力竭地躺到炕上，像只年老体衰只剩残喘力气的老牛。

人活在世多不容易！陈玉清走进厨房生火做饭，谨慎而小声地一连打了几个长长的咳声，孩子们为了生计奔波受累，她心疼得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能帮衬孩子一把就帮衬孩子一把。

王淑珍下了班，瞧着高高的粮垛，既欣喜又发愁，这么多粮得卖到啥时候？看到老林始终一个姿势地躺在炕上，眼睛微合，听见她回来了也无力气多讲一句话，王淑珍的心陡然一酸：短短一个来月，老林的头发花白了许多，看起来也老了许多，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英气飒爽的模样。为了这个家，老林付出的辛苦不比她少。

吃过晚饭，收拾完碗筷和卫生，王淑珍见老林有了精神头，脸色也不像她刚进家门时蜡黄发旧，于是关切地问：“在二喜那一切都顺利吗？每斤大米的成本价是多少？”

“三角八分五厘。没有二喜帮忙，成本至少多出三五分。”

“卖价？”

“六角，市场陈米五角，稻壳磨狠了，有碎粒，如果卖不快的话，也可以考虑卖五角。”

“碎粒多么？”

“不算多，过筛时碎米让我单独装袋里了，外面竖着放的那一袋半是碎米，咱们自己留着吃吧。成袋的也不是都绝对整装，个别混进了碎粒。”

“不行就五角便宜卖，只要最后不赔本就行。”

“你呀，没等卖呢就心急了。”

第二天，王淑珍把备好的零钱交给林卫国，把杆秤、塑料袋和写着新大米的纸盒板放进自行车车筐里，嘱咐道：“收钱的时候仔细些，别弄错。”林卫国答应了一声，驮着一袋大米出了门。

到了市场，米袋的线刚拆开，有人便围了上来：“是新大米吗？”

“新稻子，新磨的米，昨天才拉回来，”林卫国抓了一把米摊开手心，“你们看这米，这颜色……”

一位拎筐的老人抓起一把米，伸到鼻下闻了闻，又在手心里攥了攥，然后把米洒进米袋里，吹掉了手上沾附的白色面粉，说：“晶莹饱满，圆润光洁，自带清香，新粳米不假。”

“多少钱？”有人问。

“六角。这是老品种丰锦大米，别看粒小，有嚼劲，好吃。”

拎筐的老人说：“我这有米袋子，给我称二十斤，老头子我拎多拎不动了，等明儿推个车子再来买。”

“卖米的，先给我称五斤，好吃的话，我再来买。”

“你还有没有米了？好吃的话，我要买三百斤，哎——有没有成袋的米？”

“给我称十斤！”

“有！米有的是，大家不要着急！一袋一百斤，有要成袋米的，请稍等！”

一袋米很快卖完了。有人回家将买的米即刻煮了，尝着好吃返身回来再买。有个开饭店的老板一下买了五袋米。头天下来就卖出八袋多大米，林卫国心花怒放，生意开张如此顺利，照这个速度卖下去，挣钱的路算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