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亭的宗旨是“疯狂地学，疯狂地玩”。尽管班级阴盛阳衰，大学的第一个元旦晚会，一群疯丫头又是唱又是跳，把晚会搞得别开生面。

学习目标明确，林雨亭苦读换来总成绩班级排名第二，虽不是她的期待值，但她做到了不比姐姐差，姐妹俩双双获得了二等奖学金。比起往常平淡安静的日子，她们的到来让这座不起眼的院落，又迎来了那份期盼已久的欢乐。

林卫国已不再上班，在个体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单位最终只剩下“铁将军”把守着空空的大门。

“爸爸，你怎么不上班啦？你们单位怎么样了？”姐妹俩问。

林卫国眉心拧着个大疙瘩，他叹息道：“爸爸再也去不了单位喽，爸爸的单位黄了，再也没有班上啦。”

林卫国比以前更加少言寡语，短短半年时间，双鬓的白发悄然增添了许多，连他自己都觉察出他老了，几乎是一夜之间老了，甚至体力也大不如前。孩子的归来只能让他一时心情舒畅，解决不了心中真正的忧愁，没有班上，没有钱开，一切依赖没有定数的挣钱方式，这就是今后的生活吗？安常处顺的他尝到了从所未有的艰辛，生活的困苦煎熬得他内心如油煎火烹。

去年九月失业，尽管早有心里准备，林卫国还是苦闷了几天才调整好心情。1993年4月1日起，按照国务院《关于加快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通知》精神，全国各地几乎在一夜间取消了粮票和油票，放开商品粮采购和销售价格。听说单位有人倒腾大米，一车皮轻松挣了上万元。现在正是水稻收割季节，漆黑的前方仿佛现出一丝光明，林卫国跟妻子念叨，他要去河西村二喜那收稻子，卖大米。在大事上，王淑珍支持老林的决定。

“家里有多少钱？”提到钱，林卫国的眉头不禁又锁成个疙瘩。

“存款有个四五千，不够的话，我可以向我三姐借。你要多少？”

“至少得拉上万斤的粮，拉少了，一趟车脚钱都合不上。我寻思……怎么的，兜里也得有个一两万。”

陈玉清盘腿坐在炕上，戴着老花镜在看二外孙女的来信，听见女儿和姑爷提到了钱，她摘下花镜，说：“小珍卫国，你们要用钱啊？我的存款不是有一千七吗？需要就都拿去用吧，我留着也没用，两眼一闭，也都是你们的。”

人生须臾，恍如梦境。不曾想她现在已是八十多岁命尚残喘的老人，她还没觉得自己有多老呢，就成了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老太婆了。陈玉清心里明镜似的，她现在连走路都脚底没根身子打晃，八十多岁的人有今天没明天。她心疼女儿姑爷，当妈的拿出手头仅有的积蓄，能帮上多少是多少。

“妈，你的钱先留着。我三姐手头宽裕，要用的话我向她借，她能借我。”

“你看看存折到期没？哎——到没到期，该用就得用。向你三姐借，早晚不得还？”说完，陈玉清又长长叹了口气。

王淑珍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裹着一张张存单，她仔细看了每一笔存款的日期，有两笔存单还差几天就到期了，剩下的绝大部分是未到期的国库券，取不出来。

林卫国和王淑珍两人一商量，要用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实在张不开口向三姐借，自己的梦自己圆。几天后，王淑珍去银行办理了房子抵押手续，签好合同，贷了二万元现金。回家后王淑珍从箱底翻出零碎布头，用缝纫机做了个带拉锁的布口袋，缝到林卫国腰间位置的衬衫上，五千一捆分好装进布口袋里，让林卫国把零钱揣进里怀的衣兜，又找了个大别针别住衣兜口，一再叮嘱路上精神些。王淑珍翻出军大衣，让老林罩在外面，一是抗寒，二者掩人耳目。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林卫国踌躇满志出发了。辗转到了二喜家，进院时，圈里的猪正饿得噜噜叫拱着圈门，鸡鸭鹅圈在院子里，粪便随处可见。有几只鸡飞出了院墙，正在门口边徘徊，见有人来，扑闪着翅膀跑到了一边，林卫国打开门，将它们轰进院子里。二喜和媳妇在地里干农活还未回来，家里只有二婶躺在炕上正打着盹，七十多岁的老人因过度劳累耳聋眼花得很。

“这家造尽得也太脏了点。”林卫国咕哝着卷起袖子，切猪草，和猪食，喂鸡鸭，打扫庭院……这些活计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园子里有现成的菜，林卫国动手生火，做好了饭菜。

二喜和媳妇回来时天已经微黑了。饭桌上兄弟俩感慨日子过得太快了，收西瓜好像是昨天的事。林二喜个子不高，脸黑黢黢的，眼角刻满了长长短短深浅不一的皱纹，比林卫国小两岁的他看起来像个饱经风霜却颇为壮实的小老头。二喜媳妇胖嗒嗒的长得很瓷实，她一脸憨厚的笑着：“他大哥，家里太脏了些，你看你一来就没闲着，将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吓得我们都不敢进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