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2 / 2)辞与倾辰首页

“我……希望摆脱家族予我之责任,抛下自身对祖业之继承,在有限而短暂的生命里,陪着挚爱吾妻,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看花开向阳,缓缓行之……”

在光烛摇曳之暗室,他抱着琼娘,轻吻着她额头,以孱弱单薄之身姿,成为她最温暖的依靠。

“琼娘,你为我远嫁他乡,生离至亲,我又何尝不能为你奔赴天涯海角,为你拼得余生此身……如果……三年后我还活着,幺弟在日城的劫也历尽,我们接回幺弟,送终母亲,之后无论你想要在何处生活,我们都执手同赴,永不分离……可好……?”

…………

门外之人听至此处,默默退去。长夜幽邃,而心朗明。

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他的妹妹,被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所爱。而他能帮她做的,就是从死亡的命运中将她最爱的人夺回,将其挽留于人世间。

他也,终于想好要怎么面对那个图谋他感情的神了——真心也好,交易也罢,他承认自己从她身上有所求。

他一直瞧不起那不会半点功夫还身虚病弱的蔺四,但其实他在很多方面,比之远远不如。同样是继承祖业苦心操持,将自己变成了父辈期望的模样,又在对未来产生迷茫之时欲抛下重担,暂时做回自己,他分明和蔺四是一样的处境,但他不会沟通,也从没想过沟通——他,直接在那日的船上抛下了一切,把帮主的担子粗暴生硬地扔给了赖银发,没问过其想法,也不曾给其留下任何嘱托和帮助。他待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同母异父的弟弟,竟还不如蔺四待只在其身边教养三载的赖风发……

躺回床榻,他再三反思,承认自己做不到像蔺四一般敬重亲长、怜恤后辈,是个绝顶冷漠的兄长,是个毫不称职的继承人。他不会与人交心,不擅对在意的人表达爱意,从不曾把信任寄予他人身上。在崩溃到极点时无法对人说出自己的心声,在被所爱之人误解时也无法跟对方好好解释。他的感情从来便是惊弓之鸟,在别人对他试图表达一点善意时便叫他心生恐惧,开始逃避,是以他一直在人间踽踽独行,所有人都被他远远推开至心扉之外,没有人能看穿他的虚张声势。所有人都当他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但谁也不知道他夜不能寐,心如死去……

于今夜,他试图承认自己需要帮助,需要拯救——既然能拯救他的,就只有神,还有他自己,而他尚还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值得被救,无力凭自我之力从深海里将自己捞出————那就,依靠神吧。

依靠神吧……

自欺欺人也好,被祂所骗也好……

没有人拒绝得了神,他也不过是渴求被爱的人类之一……就算美梦总要醒来,天光总要暗去,他闭上眼睛,总能记住几分梦中的温暖和美好。人类需要这些与爱同义的感情在人间活下去,即使其稍纵即逝,虚幻得无法触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