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皇后与金尾王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置?”汉云衷挠了挠头,正襟危坐地问道。
“逆臣陶俶,不忠不义,怀有二心,意图谋反,按律应当夷灭三族。”
金尾越看向石南风,以眼神示意。
石南风会意,点了点头,朝着汉云衷作揖道:“陛下,凭臣所见,就依金尾王之言吧。”
“那鲍士法又该如何处置?”汉云衷接着问道。
“陛下,鲍士法是臣的义弟,臣知晓他的为人,绝不会做出此等谋逆之事。他与陶俶毕竟师徒一场,倒也合乎情理。况且其父防陵侯、骠骑将军鲍定复于国有功,其弟驸马都尉鲍士续又新尚瑞陵公主。他罪不至死,宜当判罚黄金二斤。”
此时说话之人,乃是新绫公、侍中、散骑常侍石谧。
石谧,字长渊。生于玄智二年,现年二十八岁,唐文州新绫郡安后县人。石充次女石午之子,皇后贾南风之侄。他本姓韩,乃是石充外孙。只因石充妻子郭氏善妒,在两个年幼的儿子面前杀了家中的婢女,导致两个儿子受惊而早夭,他这才被过继给其中一个早夭的舅父做嗣子,改姓为石,石南风也因此从他的姨母变成了姑母。
石充死后,他身为石家唯一一个男儿,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石充的爵位,受封为新绫公。成年后,他先后受任后军将军、鹰扬将军、征虏将军、秘书监、假节、监楚霸州诸军事等职。并在任职假节、监楚霸州诸军事期间,率兵于当地的江面上劫掠往来商客,藉由此举敛取财物,以致家产富可敌国。
石谧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平生却最重情义,知恩必报。曾有不少与他有过交情的忠良之士都受过他的恩惠,在他的庇护下得以免于一难,没有惨遭他人毒手。
他之所以会出言救下鲍效,全凭当年鲍效的四弟、五弟及六弟在虎口之下救了他一命。他能活到今日,都是多亏了这三个人。
当然了,这三人同时也因为奋身救他而死于虎口,成为了鲍家永远挥之不去、闭口不提的痛处。
“就依爱卿所言。”汉云衷点了点头,旋即拍桌而起,一脸正色地下诏道:“逆贼陶俶,十恶不赦,罪不容诛。速遣使者前往,将其捉拿归案!”
另一边,陶俶正等着朝廷援军来到,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杀身之祸。
朝廷派来的使者刚走进营帐内,就命令手下的数名力士将陶俶按住,不由分说地将他押上囚车。
就在使者正要离开之时,早有六人已经拦在囚车之前。
为首二人,正是鲍效及卫礼。左边站着陈陵和项袭,右边立着徐登与贺演。
“鲍虎贲,我们也是奉旨行事,你也不要难为我们。”使者面露难色地说道。
“吾师陶公,乃是国之栋梁,不世出的英雄。你们怎敢让他体披麻布,身坐囚车!”鲍效横枪立马,大喝一声。
“士法,把兵器放下。”陶俶低声道。
“吾师,我定要为你讨个说法。”
鲍效说完,策马挺枪上前,由上而下奋力一砸,将囚车强行打开。
陶俶见状大怒,忽然起身,一把扯住鲍效手中的枪,向自己身后一拽,直将鲍效拉下马来,摔在地上。
“从今往后,不要再叫我‘吾师’。”陶俶一把丢了长枪,狠狠瞪了鲍效一眼,随后镇定坐下,闭上了眼,再无一言。
鲍效趴在地上,转过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囚车与使者队伍,瞬时嚎啕大哭。
陈陵、徐登此时扶起鲍效,劝慰他不要太过伤心。
大军一时群龙无首,不少人都趁乱当了逃兵。只有小部分官军始终没有动摇,跟着鲍效一同拔除营寨,紧随着远处的囚车回到国都汉云城。
是日,喧闹的街市上,只见披头散发的陶俶及数百名族人,此时正失神地走在路上。有人仰首望天,心有不甘;有人低头看地,万念俱灰。
鲍效与兄长鲍崇、三弟鲍铣都在一旁边走边望,始终不敢慢了脚步,只怕跟丢了就无法再多看几眼。
到了地方,陶俶等人被按在台上,等待问斩。
就在此时,城中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睁不开眼,大多数百姓都放下了那些许好奇心,赶忙回到各自的家中,以防淋雨患病。
负责问斩之人见此情形,久久不敢下令。百姓们眼见耗费了不少时间,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亦步亦趋,最终选择离去。
这一会,大雨突然停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金尾越坐于轺车之上,徐行而来。
“金尾越!”鲍效心中一惊,回想起之前在金县,父亲递给自己的那封书信。
看样子,金尾越果然就是始作俑者。
负责问斩之人见到来人是金尾越,连忙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礼,随后立即下令斩首陶俶及其族人。
鲍效见状,怒发冲冠,正要冲上去,却被兄长鲍崇看在眼里,连忙一把抱住。
“阿弟,不可鲁莽。”鲍崇说着,又让三弟鲍铣配合自己,一同将鲍效拉走。
“咚咚咚”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从鲍效身后传来,他明白陶俶及其族人已经离去。
只可惜陶俶这个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死时却被冠上反贼的骂名。
有赞词为证:
千古猛士何其壮?突驰险阵光荣。奋身作战立勋功。点兵沙场处,志气竟相同。
廿万降众服我勇,猖狂惊死真龙。荡平贼寇踏长空。一朝夷灭恨,陶俶最英雄。
兄弟三人此时来到石谧府上,鲍崇、鲍铣都与石谧嘘寒问暖,只有鲍效始终沉闷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石谧见此情形,心中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是陶俶最得意的门生,平常最受陶俶疼爱,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一时无法接受属实正常。
上一次看见鲍效如此伤心,还是他那三个弟弟为救自己而死的时候。
为替鲍效缓解一下,石谧邀请兄弟三人与自己一同前往“银谷园”。
这银谷园,是石谧耗费巨资建造的一个别馆,其豪华奢靡的程度,纵是皇室王族也望尘莫及。
银谷园外,众人一路上只见得铺满了以紫红绸缎做的步障,长达五十里,远远望不见头。真叫作日月每观歆,星辰总顾频。冬雪不肯覆盖,夏雨怎敢浇淋。贵族子羞愧弃奇异,民家汉乞求舍黄金。呐喊千军这里哑,奔腾万马此处垠。
银谷园内,又看得玉佩、珍珠随意丢在道旁,只是替代花草;锦衣、蜡烛有心弃置灶下,原来视作薪柴。果然是银光万丈,金碧辉煌,引来无数人徜徉。砖砖皆似玉,瓦瓦咸如霜。行人必留步,将官定徊廊。庸人来开智,才子去迷茫。神仙下界相会地,妖魔出世共聚堂。
东边假山,高达十余丈,头上点缀一抹绿碧。下修百步鱼池,内养千尾金鲤。借五湖之水,索三山之势。旁植百棵千年树,千株珊瑚子。似刀剑错开,如枪戟林立。男儿震恐,女子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