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雪与瓦尔特相见之后的一周,一个平凡的午后。
瓦尔特的事件风波渐渐过去,人们也不再谈论那场世界毁灭的瑰丽梦境。一切仿佛都回归了以前的道路,一切仿佛都要继续平常的运转下去。
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哪怕再经过更久远的时间也依旧不会褪色,那首由风奏响的小提琴曲依旧会环绕在天穹上、传唱在无边无际的清风中。
白星雨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拿着笔正在唰唰写着无聊的作业。窗外白云笼罩,同学们在阴天打开电灯,柔和的灯光安静的洒在洁白的纸张上。
只是,背后的目光让白星雨无法继续这样悠闲的自习下去。
白鸿雪站在教室的后门,丝毫不顾班主任的形象,一边向白星雨眨着眼,一边挥手招呼着白星雨。
无奈的叹了口气,白星雨轻轻放下笔,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在谁人都不注意的目光死角,白星雨悄悄跑到了教室外。
白鸿雪拉起白星雨的手,毫不顾忌的在学校狭长阴暗的走廊里奔跑起来。
皮鞋的声音落在瓷砖上格外透亮,如同钢琴上轻轻滑出的音符;风衣在空中摆动的衣角相当柔和,似乎被这安闲的时光融化了一样;白星雨的裙边如莲花般盛开,让少女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扶住花柄。
越过无数方格划分的走廊,二人就这样跑出了教学楼。
天上的白云黑压压的积在秋日高远的天空上,阳光从云朵间细细的缝隙中倾洒,留下丁达尔效应的一道光辉痕迹。凉凉的雨丝从空中跃下,不亲自走到室外根本尝不到这丝沁人心脾的微凉。
树木的黄叶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苍老,脚边凄凄的芳草却反而在秋雨的滋润下露出一丝翠绿娇嫩的姿态。白星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接住那自天穹飞落人间的可爱精灵。
“在下雨啊——”白星雨感受着雨丝抚摩脸庞,人间的一切疾苦此刻仿佛都不值一提。
白鸿雪松开白星雨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小水洼中,激起一阵阵波纹:“过来,过来,这里还不算最好的景呢。”
二人快步走到学校的广场前——漆黑的石板在雨水的滋润下仿佛有了生机,一道道分割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朦胧的雨雾中,一切都染上了柔和的色彩。
雨滴落在石板上,每一滴都是折射天空色彩的镜子。
而在纷纷的雨帘之中,教室中发散出的灯光更显得温和,仿佛带上了一股温暖的感觉。虽然看不见,但白星雨能知道——那一个个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身影,全然不知窗外的雨落。
在教室读书的灯光中,在秋日洋洋洒洒的雨幕里,在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天空下,白星雨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温馨,一切都是那么的凉爽。
白鸿雪虚握琴弓,就这样——以雨丝为弦,以清风为弓,空无一物的演奏起雨的抒情曲来。
白星雨也受到了感召,作为白家的双子,二人自小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手指轻轻触碰下落的雨滴,白星雨丝毫不顾自己身上淋湿的衣物,就这样让裙摆随着舞姿转动起来,双手奏响天地的钢琴。
清脆的钢琴与悠扬的小提琴和谐的奏鸣着,就连调皮的风,也开心的加入了进来。
目光越过洁白高耸的教学楼,在那雨云笼罩的天边,是连绵不绝的钢铁丛林——整个和平市高高低低起伏无数水泥之楼,在此刻都仿佛有了心一般,在雨中灯光明灭的加入了二人的演奏。
白星雨不知白鸿雪此时会不会想起曾经的故人——但白星雨心中,一个青绿的身影却是渐渐浮现。
温缇丝会怎么喜爱这场雨呢?她会不会撑着墨绿的披风,像个大号的风筝一样冲入雨幕,在其中自由翱翔呢?她会不会一展歌喉,让清风都为之动容,让细雨都与其共舞呢?
从白鸿雪那里,白星雨知道了一切的经过——而后,她更加遗憾自己与温缇丝的相遇是如此之少——如果能早一点相识相知的话,一切会不会就此改道走向希望的方向呢?
但白星雨是再也见不到那阵自由的风了。
很难说明温缇丝对白星雨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她就像这场毫无征兆的秋雨一般,直来直去的滋润了白星雨的心田——而后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再漫长的雨,也终有光风霁月的一刻。
那就不如只趁现在,趁唯一的现在——抓紧时间,享受这雨的交响乐。
雨声如鼓点般轻轻响着,白鸿雪看着白星雨嘴角的笑容,眼角都是灿烂的色彩——浪漫的本质,或许便是如此,吹春天的风,淋秋天的雨,赏夏天的花,看冬天的雪。
“老哥,咱们两个一个学生,一个老师,这样逃课真的好吗?”白星雨半开玩笑的说到。
白鸿雪轻轻一笑:“世俗的规矩只会让人心灵沉重,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是比得上这场雨的呢?”
“嗯,是啊,没有什么重得过风,没有什么比得过雨啊。”白星雨的眼前依旧是那抹挥之不去的青绿。
白鸿雪再次抓住白星雨的手腕:“比起这个——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逃课哦!”
白星雨呼喊道:“喂——老哥,慢点!我还穿着裙子呢!”
白鸿雪驰骋在校园雨落的小路上,脚下满是天空的色彩,白星雨被白鸿雪拽着,几乎就要脚不沾地。
高高一跃,白鸿雪轻易带着白星雨跳过了学校的围墙。
“逃课咯——!”白鸿雪像是古老的火车拉响汽笛一样,声音在雨帘中久久不息。
头发已然湿润,但白星雨却更加兴致勃勃:“喂,这算什么事啊,老哥!一会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会的事——那就让它一会再去说吧!”白鸿雪奔跑的更加用力:“没逃过课的高中生活,怎么能叫高中生活呢?”
两人就这样穿过大街小巷,穿过雨幕下的人生百态,穿过和平市光溜溜的街道——言客的说笑声格外清晰,孩童的嬉戏声格外响亮,人们轻松的脚步听起来是格外的和谐。
像风一样奔跑着,直到那座金菊遍开的山野。
带着金黄的草丛中,焦黄的菊花开得正是明艳可人。
雨珠挂在花瓣上,更显得凄美动人。
白星雨站在无边无际的黄色中,眼前是灰白的天空和直到天穹尽头的金黄山野。
摘下一片花瓣,白鸿雪把它轻轻放到嘴里,混着雨水一起咽下喉头。
“握风担月且待后日,吞花卧酒不可过时。”白鸿雪摇头晃脑的吟诵到。
这里也许就是人生的尽头吧——白星雨不禁如此想到。
明天从身后走来,今天从身前走去,追上已经远去的昨天——就在这金黄与灰白交融的广阔世界里。
而白鸿雪带白星雨来这里,当然不只是为了赏花而已。
一方小小的青色的墓碑,就这样静静躺在花海之中,流淌的雨水,仿佛是已去之人的泪光。
墓碑上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温缇丝】”。
少女自有她的家人为其祭奠,只是【温缇丝】,或许这世上早无人还已记得她——所以白鸿雪买下了这整一座山,给温缇丝造了个舒适的床铺。
“我想了无数个墓志铭。”白鸿雪轻轻拭去墓碑上的雨滴:“但却都觉得配不上她这自由的一生——或许以我的文学功底,还远不及为她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