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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罗科。

这是位于梅尔洛共和国西南部的城市,一年四季胶在一块,分不清春夏秋冬。

与以往不同的是。梅罗科市区很热闹,这里最大的尾隆酒楼被包场。生意场上风火的鸣沙过七十大寿。一至三层,每层都摆上百来桌酒席。一楼多是些光着膀子的大汉,粗鄙是代名词;二楼是跟主人家沾亲带故的亲戚,打秋风的,不值一提;然而三楼才是真正的主人家,有着盘感错节的利益捆绑。鸣沙坐在主位上,一身红斑蓝的外衫,光溜溜的脑袋,胡子绑成小辫子。他对外自称是老神仙,现如今一脸慈祥的样子还真成了老神仙。

“这就是宝珠?”

旁桌的人来敬酒,指着在鸣沙身边吃得一塌糊涂的小不点儿。小姑娘粉红色的蓬蓬裙,头上绑着蝴蝶结,一手一只鸡腿,满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儿一鼓一鼓。听到来人问,也只是送过去一个眼神。爷爷说过她是他的孙儿,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鸣沙不太满意。孙女儿好是好,但就是没有孙子好。

鸣沙笑呵呵,点头应是。

门口一阵躁动。“鸣沙叔,过寿怎么也没说请我?”高亢过了头,但听来似乎也在控制范围内。鸣沙听见声音,转头看向楼梯口。包厢里忽的安静下来,楼上吃喝逗乐的众人才听见下面的打砸声。只见一只手撩开纱帘,那人拾阶而入。

鸣沙看见繆云归,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繆云归简单束起乌发,颈畔一条粗粗的低马尾,用红蓝相间的丝带绑着,耳垂干干净净。她不喜欢叮叮当当的饰品,影响她发挥。她穿了裙子,纯白色的布艺豆子垂在腿边,如果没有腰间的枪,她这副打扮也许会被人夸赞是坠落人间的仙女。

“不许欺负我爷爷!”突然,抓着鸡腿的姑娘不知何时手里换了一把枪。那是把假枪,枪口甚至还玩笑似的扎着一只红艳艳的玫瑰花。宝珠风一般窜到繆云归眼皮子底下,扬脸,叉腰,又是一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脸。

鸣沙连着众人一惊,他忙拿手捞孙女的胳膊。

繆云归塌下腰,好久没见过这么让人窜火的家伙了。破小孩儿眼眶微颤,害怕?繆云归唇角微微勾起,像摄人心魄的美杜莎,“鸣沙叔,您这孙女儿挺好玩儿,借我养两天呗!”繆云归扭脸,懒音似乎在请求。宝珠害怕那双会吃人的眼睛,她脚跟发麻,裙摆微微碰撞腿肚。

她后退,繆云归就拽着宝珠的胳膊,迫使她贴紧自己。她顺着她的脊柱摸上去,重重地,惩罚似的捏她。宝珠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刚开始的神气变成了惊骇。她带着她转身,宝珠的手连带着玫瑰花枪被繆云归把在手心。女孩子温热细腻的皮肤却带着不属于她的蛮力,宝珠瞬间就后悔逞强。

但她不能哭,否则就是失去了财产争夺的竞争力。

“孩子闹,怕你烦。”

鸣沙准备捞孙女的手悬在半空,尴尬还没收回来。

繆云归架起宝珠的手,使枪口紧盯着鸣沙,她听见宝珠急切的喘息,像幼兽失去庇护。坏孩子就该受到惩罚。宝珠几乎站不住,哼哼唧唧地在耳边求饶,以期望她能给她在爷爷面前留点儿脸。哦……原来是挣脸来了。

她笑得更加放肆,目光在枪口玫瑰花上停了一会儿,又在鸣沙那张不甚在意的脸上转了一圈。果然——是功夫还没到家。她勾唇,目光变得幽暗深邃,换手将腰间那把枪顶上,马上就看见鸣沙那张隐藏在镇静表皮下的惊恐。

这样才好玩儿。

“你来到底是做什么?”鸣沙佛珠盘地咔咔响。

繆云归后脑勺上顶着把鲁格P85,鸣沙身后就会有两把P229。阿东、阿西左右护法,拿着死神执行令牌,只削她一声令下。只不过都打死就不好玩儿了。

“来给您祝寿啊。”说得冠冕堂皇。

鸣沙冷哼,“早有耳闻,繆小姐出了名的孝顺。”

五岁大闹继母的喜宴,十岁捣了父亲的实验基地,十五岁变着花样的拆兄长的台,二十一二就是梅罗科数一数二的混蛋流氓。鸣沙拿孝顺讽刺她。

繆云归理都不理。

怀里的宝珠瑟瑟发抖。

她当然听说过这位爷的丰功伟绩。

“我孝顺了,鸣沙叔有把我当小辈看么?”她捏捏宝珠手,“别以为抱上陈聿为的大腿,我就可以放过你。东缅那块地,是我的,谁说的都不算。”

鸣沙搓佛钏,满脸肥肉堆上颧弓,“小繆啊,陈先生说你要是有怨言就去找他。”他摆手,做请的手势。

“陈先生——呵——”

繆云归反过来要问,“你觉得我是对他有怨言?”话里话外都是鸣沙这个人狭隘,自以为是把她们兄妹两个关系想的非常差劲。不然呢?鸣沙似乎想不出其他原因。他握了握龙头拐杖,目光渐归于随意。

陈聿为什么成分。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初繆云归母亲佘敏抛家舍业从荆州跟苍爷来梅罗科。倒卖人口、赌博诈骗,什么丧良心的事儿没干过。生意越做越大,夫妻感情却消磨的一干二净。不是吵,就是闹。苍爷烦了、腻了。在外面包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生孩子。娜卡莎凭着肚里的那三两肉登堂入室。生了陈聿为那个小畜生还不够,还想再生个闺女讨欢心。

佘敏当初肚里怀着繆云归。生意上分心劳力,孕期殚心竭虑。她年纪大、又胎大难产,在产房生生耗了三天三夜,最后孩子是生出来了,人也死在手术台上了。

繆云归哼声闷笑,搓了搓宝珠软软的手指头,紧跟宝珠哼唧一声。“祖……”她捏住宝珠的嘴,“鸣沙叔,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是你砸了我的场子,管他陈聿为什么事儿。转移矛盾,当婊子立牌坊,我了解。”

鸣沙稳如老狗的表情微微松动。

“你有什么不满,咱们私下聊,你先放了孩子。”

宝珠后背紧贴着繆云归胸脯,耳边强烈感受到她吸进呼出的气流。“按道理。”繆云归凑近跟宝珠商量。音色微微,“你爷爷欺负我,我是不是就得找你算账?贱丫头,你想跟我这儿长脸,门儿都没有。”她起身时还是笑着的。繆云归松了握着宝珠的手,把枪收回腰间。全部力气倚着她的宝珠‘咣叽’坐在地上。

红扑扑的小脸儿鼓鼓囊囊。

鸣沙伸手去拉宝珠,繆云归抱臂,一只足尖逮住小丫头短胖的手指。“嗯——”宝珠光洁的额头顿时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体恨不得扭成麻花。

“繆云归!”

鸣沙气急败坏,又直起腰与她对视。繆云归恬然一笑,云淡风轻。“鸣沙叔,你不是想跟我谈么?不请我坐坐?”

鸣沙一抬眼,周围一圈儿都是黑洞洞的枪口。

——事先楼下闹的人都上来了。

局面毫不意外彻底翻转,也可以说是原本就不在鸣沙的掌控中。繆云归根本就不是单枪匹马闯敌营的主儿。

鸣沙胸口里憋着一股气儿。他在梅罗科也算是个人物,七十大寿上被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下了面子。他脸上挂不住。但转眼看满脸狰狞色的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