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天黑,毛大刀才回到船上,将白天遇到的情况细细向定王禀报,“我看这个后生是个读书人,从京城而来,准备南下。所以请他来与殿下见上一见,或许能为殿下所用。”
林旭满意点点头:“毛将军,你的思虑很好。请他过来。”
毛大刀拱手上岸,带着一位年轻人又上了小船,躬身引荐:“这是我家公子。”
年轻人抬眼一看,居中坐的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年,长发束起,眉目清秀,五官俊美,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服,但眉宇间的气势不凡。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膀大腰粗、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另一个二十来岁,白净脸庞,没有胡须。
年轻人连忙躬身施礼:“拜见公子。”
“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南海张家玉。”
“张家玉?先生是张家玉?”
“公子认识在下?”
“久闻大名。”林旭脱口而出,说完顿感失言。
张家玉是南明名臣,能文能武,在家乡起兵抗清,最终身中九箭,投塘而死,被誉为“岭南三忠”。
这些都是后话。可这时的张家玉,还是籍籍无名之辈。林旭为自己的莽撞而自责,暗暗告诉自己,世间只有定王,再无林旭。
“你是去年的进士,父皇曾提起过你,赞你是青年才俊。”定王这句话不过是为了补漏,却让张家玉为之一愣。
“公子是?”张家玉疑惑问道。
一旁的黄贵见此情形,忙道:“这是皇三子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张家玉闻言,连忙双膝跪地叩拜:“臣翰林院庶吉士张家玉,叩见定王殿下。”
“张先生免礼。”
定王没有改口,还是称呼先生。他内心对张家玉这样的忠臣,是十分尊重,也非常看中的。
张家玉没有起身,而是伏地痛哭起来。
此刻,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悲喜交加,有大厦倾倒无人扶持的痛恨,有身受皇恩无法报答的自责,有满腔委屈得到释放的畅快,有长久绝望见到光明的欢喜。
定王没有打断他,只是跟着默默流下了眼泪。
张家玉宣泄完毕。林旭将毛大刀、黄贵等人一一向张家玉介绍。张家玉有一番话想问定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定王见张家玉欲言又止,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说起:“当日蒙尘,太子与孤被送到闯军刘宗敏营中看管。多亏毛将军照拂,我们尚且平安。闯军讨伐吴三桂,太子与孤跟随大军同行。谁料闯军一败山海关,再败京师,三败定州。定州一战,太子与孤失散,不知所踪。孤在奔走中落马受伤。幸得毛将军和黄将军倾力相护,才得以周全。只是不知道皇兄现身在何地,是否安泰。”
说罢,又垂下泪来。
众人连忙安慰,“太子殿下自有神灵庇佑,定能逢凶化吉。”
定王喘了喘气,向张家玉:“先生何往?”
张家玉回禀:“京师变故之后,臣侥幸脱逃。本欲去南都,找寻史阁部。现遇见殿下,当以殿下马首是瞻。殿下有何打算?”
“孤打算去山东,而后湖广,先生是否愿意同去?”
定王乃是崇祯嫡子。现在太子不见踪迹,定王血脉最为纯正。若去了南方,定王就能继承大宝,对复明大业更为有利,自己亦有从龙之功。张家玉思虑片刻,双膝跪地,“愿追随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