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恍若未闻，轻轻为武藏合上未曾瞑目的眼睛，然后将他的头颅抱在怀里。

“蛇妖，你杀了我吧。”夕颜面无表情地说。

“你想死？”蛇妖目露寒光，“我随时都可以成全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要让你尝尝我的怒火！”

夕颜不禁露出冷笑。

“你笑什么？”蛇妖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我笑你只会欺凌弱小，和一些善妒的无聊之人没什么区别。”

蛇妖被她言辞中的不屑激怒，正欲辣手摧花，忽然看到她紧抱着千手武藏的头颅不放，知晓她的命门所在，劈手夺过武藏的首级。

“你很在意这个死人吗？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化作灰烬！”

陷身于神树顶端的辉夜姬隐约听到一声惨叫，她猛地睁开眼睛，惊讶于自己仍未死去，但更让她在意的是那道声音，无疑出自于夕颜。

她的位置居高临下，正好可瞧见蛇妖似在胁迫着夕颜，以武藏的首级逼其就范。

若只是死亡，辉夜姬本打算安然接受命运，但她绝不想看到单纯的夕颜临死前还要受到凌辱。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她的眼中忽然注意到身旁有一颗刚刚长成的果实。

一切似乎早已在冥冥中注定，她倾尽全力将下半截身子从神树中拔了出来，忍受着肉体撕裂的痛楚，艰难地爬到果实旁，伸手将其摘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她知道一旦吞下果实，或许很难保持自己的意识，但也义无反顾。

蛇妖正自得意，忽然察觉到好不容易平静的神树再次发狂，与此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忽然从上方飞了下来。

“是你！”蛇妖不禁后退了两步。此刻的辉夜姬形象大变，比起人类，倒更似妖魔，速度也是迅若鬼魅，无论怎么看，都和此前判若两人。

夕颜又惊又喜，可她很快又注意到此刻的辉夜姬有些不对劲，她的浑身涌现出犹如实质般的妖气。辉夜姬缓缓抬起掌心，纵使只是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给与蛇妖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死亡迫在眉睫。

蛇妖刚生出逃跑的念头，忽觉身子沉如泰山，陡然增加的重力将他狠狠压向地面，双膝传出一阵骨裂声，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让蛇妖濒临绝望。他刚欲求饶，一根黑色骨矛瞬间洞穿了他的脑袋，自后脑穿入，将其钉在地上。

炽热的烈焰蔓延至蛇妖全身，他尚未来得及化成原型，便已彻底灰飞烟灭。

看到恶徒伏诛，夕颜急忙上前：“公主殿下！”

但是辉夜姬头也不回地飞上半空，根本不给她交流的机会。夕颜只能望着辉夜姬与失去果实陷入暴怒的神树展开惊心动魄的战斗，双方可怕的力量交锋碰撞，带来犹如末日般的景象。

辉夜姬在战斗中愈发脱离人类的外貌，她的样子让夕颜越来越感到陌生，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怪物。

“不要……”夕颜不觉泪如雨下，她意识到辉夜姬正在逐渐失去自我，也许那个熟悉的公主殿下再也回不来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在天地之威面前，人力是如此渺小，犹如沧海一粟，她无力阻止这一切。那份绝望的心情镌刻在记忆中，似乎跨越千载，透过梦境再次呈现。

……

无名在黑暗中醒来，这份梦境让他看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悠久往事。

是辉夜姬的过去吗？抑或是神树的过去？

他带着些许疑窦望向身旁的小辉夜，女孩仍在睡梦中，眼角处隐约有些许晶莹划过，滴落枕畔，那毫无疑问是泪水。

小辉夜定是与他做了相同的梦，事实上，也正是二人彼此相连的查克拉，让无名得以窥见辉夜姬的过往。

辉夜姬吞食神树果实后，既是辉夜，也不是辉夜。就像人柱力会暴走失控一般，神树果实，或者说十尾的力量要更为深不可测，吞食禁果的代价便是失去本我，这似乎是可以预见的。

无名在黑暗中悄悄伸手，帮女孩拭去眼角的泪痕。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小辉夜还是惊醒了过来，看不出情绪的白眼直勾勾地凝望着天花板。

“做梦了吗？”

“梦？”小辉夜骤然苏醒，好像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她的视线缓缓移到无名脸上，宛如梦呓般轻声呢喃。

重新凝聚形体的她宛如新生的婴儿，但从本质而言，她已经超越了地球上的所有物种。比起人类，融合神树果实的辉夜几乎拥有永恒的生命，达到了一种生命的高级层次。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反而让她体会到难以言喻的孤独。

跨越数千年的漫长记忆会消耗脑部大量的能量，所以她在苏醒后有意无意地封印了过去的记忆。但如今看来，那些记忆承载着太多痛苦，恐怕才是她特意封印的直接原因。也可能只是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就像人类遭逢重大灾难后会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遗忘掉部分记忆一般。

二者的区别是，辉夜姬选择舍弃掉过往的一切，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作为永生者最大的悲哀，恐怕就是无法自我了结。智慧生物比起享受快乐，似乎天生便更善于记忆痛苦。

无名试着理解她的想法，但依旧有些困难。

无论是成为永生者，还是身为外星生命的大筒木一族，辉夜姬都很难在地球上的人类中寻找到归属感。

“如果回忆过去会让你感到痛苦，就当是一场苦涩的梦好了。对拥有漫长生命的你来说，无论选择怎样活下去，都没有人会苛责你。”

听到无名的安慰，小辉夜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面对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本能地选择逃避，就像是观摩他人的记忆一般置身事外。她的确成功了，几乎将自己都骗了过去。

但人生中有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即便当事者本人都已淡忘，却依旧会不经意间在梦中重现。

“我不明白……”小辉夜依旧困惑，拒绝重拾记忆。

“当生命的尺度跨越日月星辰，活下去也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