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苜蓿吗……对了你说死者生前是曾被囚禁在大概如同柜子、棺材一类的东西是吗?”赢镇命追着问道。
“是!”彭春如实回答。
“是什么样的柜子?”赢镇命不断地追问。
“不清楚!”彭春低下头。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马厩食槽之类的地方?”赢镇命说出这种猜测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彭春瞪大了眼睛!
鲜尸的恶臭将一众人逼出了屋外。尽管破损废弃的室内本就四处漏风,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味道也还是飘散不去。
自始至终,我们允文允武的安县令连一个屁都没敢多放。
乔、高、魏三人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仵作宋云来更是被彻底无视了。
这次的无头残尸案闹得很大,远近皆知,但唯独就是没有前来认尸的。
安县令愁的啊,本来就须发皆白的胡子,这下更白了。
目前为止毫无头绪,小仵工彭春只能围着摆放无头尸体的大尸床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赢镇命也转悠过来。
看这位赢司马也跟过来,原本沉默寡言的彭春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凶手很高明!”
“什么意思?”赢镇命被这一句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死者被砍掉头颅的创面,凶手几乎是一击致命!伤口非常平整,没有砍第二刀的痕迹,更没有挣扎的痕迹。凶手的手法干净利索,一刀砍杀死者,没有给死者任何反应的机会。残忍、冷酷、专业且不留痕迹,狡猾得令人害怕,非常老到!”
彭春利用现有的证据为凶手“画像”。
专业的刺客?跑到这里,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旮旯里刺杀这么一位身份不明的死者,看来,死者的身份也没那么简单。
这起案子果然不能小看。
这是彭春的想法,也是大家都想法,却唯独不是赢镇命的想法。
他有些后悔来这了。
另一边,高县南山姥姥庙。
我发现,在这里修建“兔神庙”的,竟然绝大多数都是一些说不清楚话、呆呆傻傻的残疾中年男人!
是因为这些人来历不明,也根本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用起来才安全吗?也对!肢体健全的人也更难管。
整个兔神庙的场地,有四个类似“工头”的人在负责管理包括我在内的四五十号“力工”,而我们的任务也只有一个——不停地挖坑。
这种工作根本就和建庙建寺毫无关系!
就算是挖掘地基,那为什么要一直挖,挖这么多?多大面积?见多大庙需要挖掘、铺设这么多地基?
显然不是。
这个场地在半山腰上,由四个工头负责圈定区域,指挥作业。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管做饭的胖大婶儿,非常胖,非常凶。
我们这些人则主要负责在划定区域内没日没夜地挖坑,看上去既不是取土更不是在挖房屋基地。
四个工头对待我们这些被骗来、被抓来,甚至是路上抢过来的“力工”极为苛刻,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不能休息的牛马,日常的工作就只有一个——在他们画好的圆圈里不停地挖坑,把整个地面挖开,地面下挖五米深之后,立刻换地方重新挖。
我倒不觉得这是在修葺庙宇,而是在翻地,在找些什么。或者是,照这么看来,这倒像是在挖鱼塘。
我们按照这个场地的作息,一天两顿饭:每餐两个馒头,半碗咸菜半碗水。仅此而已。
馒头永远是前一天的,皮湫、发黄,嘎嘣硬,咸菜和水倒是管饱,只不过咸菜齁咸,水又发苦,倒是没臭,那大婶儿还是挺有“良心”的,她的工作是真容易,容易糊弄。
马都有苜蓿能吃呢,好歹那也是绿叶菜啊,我们在这能看见的绿叶菜只有地上的野草。
没有一点油水肉腥,吃多了容易饿晕。
晚上,我们所有人就一起睡在场地一角的茅草屋里,睡的是大通铺。
茅草屋除了从门外上门闩的木板门,就只有一个从窗外用木板钉死的,用以通风的窗户。
屋里没有油灯和照明,晚上也不允许起夜,怕你逃跑。想上厕所,墙角有夜壶,或者,你就直接尿在大床板上。
有些头脑不灵光的,还真会在大家睡觉的茅屋里方便,搞得满屋子又骚又臭,四个工头儿也不管,人家又不睡这里。
所以屋子里那个味道,比猪圈里的味儿好不到哪去,因为大家都不洗澡,一是没条件,二是有些人他不具备自理的能力,整天连脸都不洗!
在这里不要妄想逃跑,那四个工头就睡在厨房,你想逃跑,说不定他们就会从某个你看不到的地方冲出来把你抓住,暴打一顿,饿你三天,看你还跑不跑。
茅屋隔壁就是那个胖大婶给我们做饭的厨房,条件不比我们强多少。
那四个工头应该是和厨娘大婶挤在一个草屋里。
啧啧啧。
在这里,一天到头就只有睁眼、抬头望、低头、抬头、低头、低头、抬头、闭眼,循环往复,日复一日。
头是湿的,汗是凉的,风是冷的。
庙基场地里,没有厕所,你可以随意大小便,反正又没人看你撒尿管你拉尿。
我真受不了他,事情没查清楚,我还不能暴露,只好忍下来。
场地附近还会有很多由四个工头从不知道哪里搬过来的所谓“兔神”神像,用来充当圈定范围的桩子。
神像是用模范浇筑的,石灰铸像。
“兔神”很美,美得不像凡人。
但是看不出哪里和“兔子神”有什么关系。
也许这就是身处意乱情迷的凡尘中,我等凡夫俗子臆想里的“神女”吧!
我很累,也得继续装下去。
这个兔神,到底是从哪来的,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她了。
“余家北海,四地腹心,北耸崇山,形渐卧龙,南成峻岭,苍翠远横。晚天云摩,雾停聚结,笼盖苍黄之野;冰月霜冻,磋磨风骨,赫赫朔方酷烈。
思于此间,传承以来,多少英烈?奋赤诚勇烈之心,逞包吞天地之志,栉沐曝淋,所向披靡。
观之前代,奔马驰风,雪掩肃慎之箭,周庭武库之所寻,蛮荒沃野;风化李陵之碑,汉王大宛之蹄踏,挺剑击北。
自古化外之民,多餐血泪,不屈于外,傲视自持。凡存于此间,居于此方,皆豪雄之姿,性极勇悍,开地万里,拒敌于外,胡不丈夫?
不伏于朔风之摧折,不忌于蛮夷之恨心,广布四野,生根蔓枝。
雪飘万里冻,玉宇一色白。
穹幕覆鸿羽,倾盖复混埃。
游山所至,兴致盎扬,留书于此。
神龙真君四年,十二月十日。”
圣朝神龙真君四年,北道驻军附近的百姓居民发现,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人口丢失的问题。
本地节度使,大将军杜万若,也是我的义父,派我前往北道效勇军辖内的高县,也就是出现人口失踪情况最严重的县,调查这次的“问题”。
据说,本州境内在半年之中,因为各种原因,走失、失踪、死亡、逃走亡、流散者越来越多,甚至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家人也找不到,就像是雪一样,凭空化了。
更有甚者,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身世清白的,既不是逃户,更非逃跑的佃户、罪犯。就只是单纯的失踪了,连个失踪的理由都没有,更遑论是寻找失踪人口的线索了。
我甚至开始毫无证据地恶意猜度,高县南山姥姥庙兔神信仰,背后应该是供养人、高县县令安崇义和建庙人、本地富商乔寿仙两个人的阴谋,他们为了某种见不得的人目的,并以此为借口,掩盖自己的罪恶行径。
目前为止,什么都是推测。
我不想去无端揣度别人是善是恶,可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我必须怀疑所有人。
而这里,高县南山送子岭姥姥庙的兔神庙营建区,就是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