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还在他的迷宫里打转。这也好。不思考怎么可能走出来呢?他有他的问题,我有我的,我们的关系还有共同问题要解决,都需要思考才能找到出路。思考总是好的。就像把家里的东西清理归类摆放整齐。尽管收拾时费时费力,但整齐的环境肯定比一团乱麻让人心情舒畅,而且,想找东西时方便快捷。要不是我这几年受环境所迫养成了收拾整理的习惯,哪儿能体会到个中的好处呢。以前我们总是为此吵个不休,的确是我不对,太懒,就想图省事儿。唉,人总是不想劳累自己,想捡轻松的路子走,可轻松的路子往往通向陷阱,而费时费力的泥泞小路却有可能通向阳光大道。还是不能怕吃苦受累呀。
我问:“你不觉得累吗?我是说,总要这么拼命工作,拼命努力,不觉得累吗?烦不烦呢?你觉得你是不是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panie?”
他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我觉得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learning zone里。在panie的时间大概有5%吧。”
“就像这周?”
“嗯。累归累,但能学到新东西。每次看到自己有进步就会高兴。”他停了一会儿,又说:“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甚是欣慰。看来他很快便能走出来。要是我的话,肯定要经受更长更痛苦的煎熬。他到底还是比我坚强啊。不,也许不是坚强,而是要归功于他与我不同的思维方式?
走到十字路口等绿灯时,他拉起我的手,歪着头盯着我看,笑咪咪地说:“我发现有些东西说出来后再去想想,真算不上什么事儿。”
我心有戚戚焉。这些年在心里盘桓过无数遍的话脱口而出:“人寻寻觅觅的不就是想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么。心里的苦说出来后至少能减轻一半。可惜,找个能上床的人容易,找个能搭伙做饭养孩子的人容易,最难的就是找个能说到一起的人。”
“你说什么什么什么容易?”他憋着嗓子装出怪声怪调来。他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我笑了,“我总是舍易求难。很傻吧?”
“还凑合,不算太傻。”
“你总算聪明了一次。俩人能摽在一起肯定是半斤八两的。你要是说我傻,怎么好意思自吹自擂夸自己聪明呢。对了,你经常睡眠不足可不是个事儿。时间久了就撑不下去了。你得抓紧时间好好补觉。”
他使劲捏了一下我的手,“你昨晚感觉怎么样?丢了魂儿没有?”
“还问!你不知道怎么样?”我佯装生气,甩掉他的手。
“不记得了。”他嘿嘿笑了一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好像睡着了?”
“跟个老农民一样。”
“老农民什么样?”
“上炕直奔主题,短兵相接。蛮干。干完后立马呼呼大睡。”
“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小说看来的。”
“又是小说。小说都是瞎编乱造的,也能拿来当论据?”
“好吧,不说老农民,就说你像原始人一样粗鲁野蛮,总行了吧?”
“那你想怎样?”
“这还用说?文明礼貌要记住,不能急吼吼地不顾吃相。”
“我以为你几天不见我一定会急吼吼。”
“我什么时候急吼吼了?”
“看你上周,干柴烈火。”
“那堆干柴早烧光了。剩下的全潮了。”
“怎么潮了?”
“就你这周对我的态度,能不潮吗?”
“我态度怎么了?”他满脸困惑。
“你不觉得你这周对我冷冰冰,跟秋风扫落叶一样?”
“我哪有?咱俩不是一直挺好?没吵架啊。”
“一直挺好?昨天你去接我前我在电话里抱怨你对我冷冰冰,你都忘了?”
“抱怨的话哪能当真,谁还总记着。再说,你说我冷冰冰,那不就是个误会嘛。我当时给你解释清楚了,要不你怎么会跟我来?”
“来了后你还是时不时冷冰冰啊。看你拉个大驴脸,跟块钢板一样,冷飕飕冰冰凉。我一直在猜测原因。现在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是连锁反应。安吉拉突然生病,你赶鸭子上架,出现错误,客户不满意,特蕾莎被离婚闹得火冒八丈,借机把气喷到你头上,你冻成个小冰溜子,频频向我发送冷气流。可我哪知道这一大圈的事啊。我被冷气流搅得老不安宁啦,又搞不清楚原因,只好胡思乱想。”
“你胡思乱想了什么?”
我刚要开口,突然想到,我们是搭档盟友,一个人遇到挫折压力时,另一个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不受波及。也就是说,不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地隔绝他发放的冷气,除非我们拆伙。搭伙的好处是在自己掉进沼泽时,盟友能搭把手拽我出来,而同时,我必须承担起被盟友拖进泥沼的风险,也要承担起尽力把盟友往外拽的责任。这是不能逃避的。明摆着的,有了盟友,就不可能像独行侠那般我行我素。那么我追求独立的大方向还对吗?依赖肯定不对,完全的独立也不可能。看来要有个度。一个在彼此依靠中相对独立的度。这个合理的度是什么呢?我晕了。以后慢慢想吧。眼下看,既然第三个环节不能成功,那只能靠第四个环节了。我胡乱猜疑的起因是不明真相。先从这里下手吧。我说:“算了,反正都是瞎想,说不说无所谓。要是我早知道特蕾莎骂你的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我希望你以后心里有了不痛快都能及时告诉我。”
“这不是没捞到功夫说么。从周二开始就忙得团团转。今早开会,把前几天做的都推翻了,又得重新做。这个客户要求多,变来变去,还挺苛刻。我刚才把报告发出去,过几个小时收到建议后还得接着干。估计今晚又得熬夜。咱们现在回去赶快把肉做上。明天有没有时间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