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9) 婚礼的誓言(1 / 2)残花终结实首页

我们在商学院楼里的告示栏前待了好一阵子。他饶有兴致地看看这个读读那个,时而评论几句,哪个教授他以前听说过,有过什么经历,这里的活动跟他们学校有哪些不同。

走出商学院,我又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忍不住继续唠叨:“好像大姨家那些事也不能用人穷志短来解释。只能说,她们看重的东西、追求的目标跟我们的不一样。我们看不惯她们的做法,她们肯定也看不惯我们的活法。我小舅,就是二姥爷的小儿子,不愿意在家种地,带着媳妇到城里卖菜,隔一阵子来我们家吃顿饭借点钱。我妈跟他俩说,年轻人多吃点苦没啥,现在好好干,以后就能有好日子过。两口子早上四点钟去批发菜场上货,然后到自由市场去卖,挣的钱比在乡下多,干了几个月后,把儿子接来上学。学校是我妈帮着联系的。两年后我们以为他们把根基打稳了,可以长期干下去了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最后一次看见小舅,他那样子别提多惨了,目光呆滞,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衣服又脏又破,老远就能闻到臭味。我妈说你好些天没洗衣服了吧?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他说是啊,媳妇跑了,不要他了,连儿子都不要了,当妓女去了,嫌卖菜太辛苦,不如当妓女来钱容易,她要吃香喝辣,不想再受穷了。一个家就那么散了。唉,人人都想过好日子,只不过各有各的道儿。有些人的追求真让别人没法理解。其实别人理解不理解倒也无所谓,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关键是自己选的那条道能不能通到罗马去。小舅的儿子长了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小嘴也甜,每次到我们家都说好几遍,就盼来大姑家,有好吃好喝。”

跟过去一样,他对家长里短的闲话不回应、不插话、不评论。我也没指望他会认真听。本来就是闲扯,总不能要求别人跟我一样无聊吧。我只管痛痛快快地把我想到的都说出来,至于他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对我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或者右耳朵进左耳朵出,我就不管了。

转眼到了中午,我把他领到我经常去的披萨店。他说他也喜欢吃这种厚面饼的披萨,我说就是好吃嘛,像咱们东北的大发面饼,看着就亲切。我俩并排坐在大玻璃窗前的高脚凳上,看着外面过往的路人,边吃边继续闲聊。

“看你胃口不错。气色和精神头都比上次强多了,又有心情东拉西扯了。”他说。

“是啊,睡眠转好,精力和心情也都明显见好。有些事啊,一通百通。”

他扭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微笑。目光对接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住了。我们默默对视,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过了不知多久,才又跳回到时间机器上。

“天气这么好,应该去海边走走。多活动活动,胃口会更好。”他说。

晴空万里,是个温热的艳阳天。想想大海,让人憧憬。

“好啊。”我附和道,“我去过海边两次,可从未好好欣赏过,一直没那份儿心情。”

走近他的车时,他用遥控钥匙开了门。是一辆黑色的丰田佳美。

“好像中国人都喜欢买这个车。听说周末中文学校的停车场就像个丰田的大卖场。你不是喜欢特立独行吗?怎么跟别人买一样的车?”

“这个方面没必要特立独行。”

“那什么方面要?”

“该要的就要,不该要的就不要。”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我跳上车,边饶舌边系安全带。突然想起我的车,心里咯噔一下,沮丧地说:“我的车是福特,驼色的,现在已经被压扁了,成了一坨废品。”

“怎么搞的?”

“一念之差惹的祸。”我叹口气,“有些过错是可以弥补的,有些,唉,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回国照顾我妈期间,车被拖走了。拖车公司的账单……哼,你猜多少钱?”

“多少钱?”

“两千三百块!我没钱,也没心思弄那些。他们把我的车毁掉了还跟我要那么多钱,想想我就生气。我把警察的罚单付了,把拖车公司的账单塞到抽屉的最下层。后来拖车公司把账单转给讨债公司。我和讨债公司讨价还价折腾了几个回合,最后他们把债款降到一千块,分三次付清……那车成了废品,一大坨废铁,里面肯定还夹杂了车座的绒布和红红绿绿的电线。”我鼻子发酸,眼里噙满了泪。

他伸过右手轻轻拍拍我的手,“都过去了。以后要是需要,再买一辆。”

我没再吭声,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们的车驶过农商银行时,他突然问:“你带驾照了吗?”

“在钱包里。”

“带钱包了?”

“嗯,在书包里。”我下意识地摸摸放在脚边的双背肩书包。

他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了个头,把车开进农商银行后面的停车场。

“你干嘛?”

“我在农商银行开了户头。我们公司楼下就有他们的分行。”

我以为他要取现金,跟着他走进银行。没想到他竟然跟店员说要把我的名字加到他的户头上。趁着店员离开去找表格,我小声问他:“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