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换酒,给我上年份最高的黄酒!曲也换了,换成琵琶!”
陈珏对着落日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他还是不习惯这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时代,不,应该是不把凡人当人的时代。那天若是头盔不在,自己大概死了也就死了,那些刚刚被田老找回来重建家园的人多半也活不了。封建,封建,那些所谓的贵族已经不是人了,是高高在上的神,对,他们是神。陈珏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坛酒了。苦酒入喉,心却愈发明亮。他知道那件事某种程度上已经翻篇了,短时间里自己一行人生命无忧了,这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了,陈珏很明白这一点,但是现代教育养出来的傲骨让他很难接受这一点,他感觉自己就是被豢养的大黄,被打了然后又赏了一块肉骨头给他,还要他摇尾巴。
太阳终究还是西沉,院子很快被小厮们点起了烛灯。陈珏此刻明白了李白,他终于想明白为啥李白不顾一切的也想当官了。不过想活得像点人样子罢了。他举杯对着明月,心里念着李太白我敬你一杯,不管我想的对不对,至少你活得很通透啊。
“笔墨伺候!”
陈珏一声大喊,很快就有小厮端来白色的绢布和上好的狼嚎笔,再有貌美的婢子送到陈珏面前。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陈珏就这样写着,一笔一划一口酒。绢上字已经飞出了小院,飞出了星渺阁,飞入了长安。陈珏写一句那弹琵琶的女子就诵一句,刹那间这处小院外已经为满了人。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一句写完,那女子一下沉默了,她不敢在高声。陈珏豪饮了一大口酒,笑着问道:“读啊,为何不读?”
“郎君恐是饮多了酒,说笑了。”
“哈哈哈哈哈,你叫何名啊还挺贴心的。”
“婢子名唤青衣。”
陈珏笑着胡乱拨动着琵琶,又是豪饮了一口酒,他打开了门,穿堂风吹过让他有了几分清明,看着门外的众人,他更是开心了,又喝了一口,他大笑着说道:“这最后一句你们自己看吧!”
他随手就将那写满字的绢扔了出去,随风飘着,众人你追我赶势要抢到。
“青衣姑娘,可否在弹一曲啊。我哼你跟着谈。”
陈珏哼起了沧海一声笑,青衣哪里听过这样慷慨激昂的曲子,顺着陈珏的调子慢慢弹了起来。
“快点,再弹快点!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酒来!”
诗的最后一句随着众人诵读,传遍了平康坊,今夜每一个在平康坊的人都知道星渺阁中有一位小郎君作出千古绝篇。
陈珏将将又喝了半坛子酒,就有熟人找上了门,不等小厮敲门三小只就冲了进去,看着满地的空酒坛看着靠在栏杆边上喝酒赏月的陈珏,瞬间来了兴致。
“珏儿哥!你想喝酒怎么不叫弟弟作陪啊?走走走,去玉阁楼,我介绍兄弟们给你认识。”
陈珏甩开了秦怀玉拉他的手,又豪饮了一口,看了看三小只,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去,来啊,一起喝酒!”
“珏儿哥,帮小弟一把,那边等着你呢。”
程处默笑嘻嘻的拉起陈珏就要走,陈珏还是不干,程处默一下急了,扛起陈珏就要走。陈珏死死抱住栏杆直呼放手,程处默见实在没办法只好放下陈珏,生着闷气开了一坛子酒喝了一口。
“我猜你们一定是听了那首诗,然后吹牛说一定能把我弄过去,说不定还说了我能给你们写诗,可是如此?”
三小只不说话,只是羞红了脸低着头默默喝着酒,陈珏其实此刻已经半醉,他笑着让青衣给自己倒酒,又让小二拿了一块白绢来。
“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拿去吧,若不想走,就陪我在此处喝酒。”
说罢陈珏就大笔一挥,写下秦时明月汉时关......秦怀玉是三人中读过一些书的,直到陈珏这首也是绝顶好诗,只是有些羞愧实在不好意思去拿,程处默见状正要去拿,秦怀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悻悻然收回了爪子。
“来啊,找个跑的快的,把这个送去玉阁楼,就说是这三位公子作的。”
不等秦怀玉拒绝,有眼力见的小厮就跑出去了,秦怀玉正要询问,陈珏端着满满一杯酒就灌进了他的嘴里。你灌我一杯,我灌你一杯,青衣不断练习着沧海一声笑也愈发娴熟,甚至流出一点点豪气,他日也是一位大家。
秦怀玉是最先醒来的,昨夜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那曲子有种魔力能让人一直喝,好像少喝一杯就会少了慷慨激昂之意。他捂着头,看着还在睡的程处默和尉迟宝林,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陈珏。他摇醒了那两货,三人迷迷糊糊正要走出院门,只见龟公带着两个身材壮硕的小厮堵在门口。
“三位公子,请问谁来平账啊。”
三人本就还醉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互相指着对方,龟公笑着让小厮给三位公子送来醒酒汤,又是送来了湿巾擦拭,三人这才堪堪回神。
“三位公子,昨晚的账目可需要核对一下?”
“报数来,也不去打听打听小爷是谁,还会少了你那点散碎钱。”
“承蒙公子照顾,昨夜一共十贯钱。”
一听十贯钱,三小只一下醒了过来,他们恶狠狠的看着龟公,稍有不对就要动手,自打他们走进平康坊那天就没有听说一晚能喝十贯钱的酒。
“你可知我三人是谁?”
“当然知道,三位公子的名号平康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你还敢讹诈我们?!!!”
“公子说笑了,按理来说昨夜那位郎君在我们这儿作出了两首诗,凭那两首诗也应该我们请了。怎料那位郎君今日走时,非要为青衣姑娘赎身,如此便有了十贯的花销。他说由三位来付钱,还说三位一定会给的。”
三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只得掏钱,凑来凑去也远不够十贯。程处默是三人中脑子转的最快的,毕竟有一个妖精般的爹,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扔给龟公。
“拿着去府上叫我老子来赎人。”
龟公看着手中上好的白玉玉佩,一下没有胆气,要账也要看找谁,若是去那位府上且不说能不能收回账来,自己怕是也要搭进去。
“公子说笑了,既然如此还请公子遣个下人走一遭吧。”
程处默随手就让贴身小厮拿着玉佩回家,随后他拉着两人走到一处凉亭,又恶狠狠的看着龟公。
“上些吃食,饿着小爷你担待得起嘛!”
龟公正要带人走,程处默拿起茶杯就砸向龟公,一个踉跄龟公就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三人。
“我那朋友可有留下什么东西?速速拿来!”
“小郎君的确留了一封信,他说要等银钱两清才能给。”
“今天教你个乖,以后看见小爷记得激灵点。滚吧!”
此时陈珏正在东篱客栈休息,他让田大去租一辆马车来,虽然不远他再也不想走回去了,他知道平阳一定派了人跟着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大大方方舒舒服服的回去吧。
李纲还是来了,生着气,胡子都气的顶的老长了。坐在陈珏面前就怒视陈珏,好似陈珏一句话说错就要吃了他一般。
陈珏又不认识他,当然不理他了,坐在那里轻声哼着曲。他身后的青衣悄悄听着,默默记在心里。陈珏赎了青衣身之后,便把卖身契交给了青衣,又让星渺阁的小厮跑腿去县衙拿来了放良文书,从此青衣就是良籍了。可是青衣依旧跟着陈珏,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陈珏无奈的就这么着吧,多一张嘴吃饭罢了,他此刻心里猜测着眼前的老头是谁,他不记得自己惹到过谁家的老头,有些好奇的偷偷打量着老头。李纲被陈珏这一下惹的更是生气了,那是什么眼神!
“老夫李纲!”
陈珏没理他,他知道李纲是何许人物,他现在不愿意在于这些人打交道,这些都不是人了,自己跟他们打交道稍有不注意,尸骨无存。李纲见陈珏不理他,更是气的不轻,正要怒斥他时,田大赶着马车回来了,陈珏见状快步跑进马车让田大赶快走。却有一人拉住了他,将他送回了李纲面前。这下陈珏没办法,认命般的俯首行礼。李纲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就是不搭理陈珏,不多时陈珏牛脾气上来了,转身就走。刚出客栈大门,就又被那健壮的家丁“请”了回来。陈珏无奈就站在李纲面前,恶狠狠的看了眼田大,然后又对着李纲行礼。
“小子无礼,冒犯了李大人,还请责罚。”
“小子,也就老夫不与你计较,换个人你试试。”
“大人说的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识趣的小子,估计你心里想着看来是躲不过了,那就让老家伙划下道来,先应付眼前这一关,然后风紧扯呼。”
“大人说笑了,小子可不敢这么想。”
陈珏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大不了躲进山里慢慢玩,长安没几年太平了,自己总有出头的时候。
“我问你,昨夜传出的两首诗可是你作的?”
“第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我从朋友那里听来的,第二首是三位公子作的,跟小子没有关系。”
“小子还挺滑,你可曾表字?”
“小子上无亲,中无师,未曾表字。”
“那你此行可是回家?”
“是。”
“此次来长安可是访友?”
“是也不是。”
“可愿拜老夫为师?”
这一问把陈珏难住了,他搞不清李纲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估计李纲也没有对自己做背调,想来也不奇怪,那件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那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敢拜,你未必敢收啊。你不如摸摸小子的低,一般人真不知道小子的低。言尽于此,李大人保重。”
陈珏不给李纲丝毫机会,跑出客栈也没上马车,左右腾挪间就没了踪影。那壮汉见李纲没有“请”那小子的意思,也就随他便了。
田大见状赶忙跟上,之前小郎君就说过这种情况,他们在城门外汇合。
就在刚刚小狗儿跑来不知给龟公说了什么,龟公连忙带人来到凉亭,恭恭敬敬的将平阳送陈珏的宅子的地契送上。
“这是小郎君留下的,他说谁平了账就给谁,没人平账就用此物平账。”
程处默一看这是崇仁坊的一处常乐坊的一处宅子,也不算小,三进院子。但是十贯钱是绝对买不下来的,按照市价最少也要五十贯往上。事已至此,三小只也就没了继续作妖的念头,虽是纨绔都没有一个是蠢的,都知道这地契烫手,纷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