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保衡说道:“是啊!曹州地面上怎么又出了个神鹰王?而且离城如此之近,哪?哪还了得?舅舅,你是怎么搞的呀?”
朱范道:“不对,不对!这可能是盐盗有意堵截!胡吹海谤什么神鹰王,鬼雕王的!曹州地面,除了冤句县边界上,三不管的地方有个毕狮子,李憨子和秦彦,许勍三处草民小贼之外,曹州府附近哪有什么强贼?以封都尉的本领……?”
封金壁道:“不!那强贼神鹰王的武功不弱!个个强弓神射,骑术高超!若不是属下以剿杀盐道为重,也能擒拿于他!请老爷放心!”
魏保衡道:“好!封都尉,你英雄了得!曹州清匪之事全靠你啦!日后本驸马再升擢你!”
“是!谢驸马器重!”
朱范道:“好啦,好啦!带上来捕回的盐盗!”
堂威呼起,森严骇人。众人看去,押上来的竟是瞎二婶,跛四爷等一班残疾孺弱百姓!
朱范呆了,看看魏保衡,似是问道:“这就是封都尉的本领?”
魏保衡明白老舅的意思,咳嗽了一声,拍响惊堂木,大声喝道:“大胆刁民,本驸马钦差问你!你们盗贩多少私盐呐?”
跛脚四爷虽然耳聋。却听的真切,向前说道:“钦差老爷顶上有青天,您看我等瞎的瞎,瘸的瘸,老的老,小的小,是贩私盐的人吗?”
“是啊!老爷,我们像贩私盐的人吗?”
众百姓纷纷嚷道。大堂上嗡嗡乱响!
朱范瞧得心烦,大声吼道:“休得乱嚷!休得乱叫!封都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金壁禀道:“老爷,他们家里可都有不少盐呐!”
“什么?把脏物抬上来!本官要验证下!”
众盐巡抬上几袋子盐,正是黄家兄弟送给这些孤寡老人的!众盐巡证实,确是从他们家搜出来的!
朱范见了吼道:“大胆刁民,赃物俱在,还能抵赖吗?按大唐刑律,贩盐一抖,打二百杖刑!你们的赃物都超过啦!按律当斩!”
众百姓嚷道——
“这是人家盐户送给我们的呀!”
“是啊你们抓不到盐户也不能拿我们孤寡老幼顶罪哪?”
“胡说!这盐昂贵如金,盐贼舍得白送你们?肯定是你们儿子,孙子贩来的!”魏保衡吼道。
朱范听了说道:“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抓到你们的儿子,孙子照样砍头!让你们断子绝孙,看看还盗不盗盐!”
“哎呀!老爷,你们可不能坏良心呀!我们可都是鳏寡孤独之人哪!”
“是啊!俺们若有儿孙,不也逃走了嘛!”
“冤枉啊!老爷,青天大老爷……。”
朱范和魏保衡对视了一眼,魏保衡叫道——“押入死牢,天到午时斩首示众,奏明圣上!”
跛四爷这时听清了他的宣判,一下子跳到案前,指着魏保衡的鼻子骂——
“狗官!你们坏了血五脏良心!老汉死了,也要向佛爷告状!向阎罗喊冤……!”
“押下去,押下去!”朱魏二人气急败坏。
众老少妇孺被推搡而去,跛四爷等人的骂声还不断传来——
“狗官!你们要断子绝孙!”
“狗官!我操你八辈祖宗——!”
……
回头说昨夜黄巢率五兄弟阻截官兵之后,跳下鹰觜囗,向北兜起了圈子,那好斗成癖的封二刀,单人独马,一路猛追,看看身后官兵盐巡丢了老远,不由停下马来!
黄巢见了,回身喊道:“喂——,封二刀!神鹰王要在北河滩和你决斗,取尔性命哩!”
黄揆说道:“对!二哥,就在这里宰了这小子算啦!”
黄钦道:“不!大队官兵很快就要赶来,一时难以杀掉此贼!父母正挂着咱们哪!”
黄巢说道:“五弟说的对,改日瞅机会杀他!今日先逗他转转,掩护村上盐户要紧!”
那封二刀听了挑战,按耐不住,又待催马追去!这时跑来的盐巡头目气喘嘘嘘,提醒道:“封都尉!这六个小子是引诱咱们哪!驸马和老爷是让咱们去西黄庄捉盐户的呀!”
“不好!上当了!”封二刀猛然醒悟过来。
继而,他又喊道:“神鹰王!你跑不了的,本都尉身在曹州,就没有你的立万称号之地!”
喊罢,带领官兵盐巡而去……。
黄巢笑道:“嗬——,这小子还有三个半心眼儿哩,好吧!咱们也快去追赶爹爹去吧,别出了意外!”
众兄弟也绕圈南去,直奔冤句姐姐家……。
赶到冤句县冤庄村的姐姐家里,天亮还早,众人忙着草草安顿一下,天色也渐渐泛红了!
爹爹和姐夫、姐姐正商量建房的事——
大姐说道:“爹,紧挨村边有俺二亩沙碱地,反正也成不了好庄稼,就在那里建房吧!”
黄存说道:“大姐,你家耕地不多呀!”
黄宗澹道:“哎——,这倒没什么!反正咱得买宅院,既然是薄地,又靠村边!咱就建在那里,我再给你姐姐几十两银子,让你姐夫再置几亩好地嘛!”
“岳父,这如何使得呢?……这……?”姐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人厚道,因此还被村民举为里正哩!只是不会讲话……。
黄揆逗道:“姐夫,今后咱在冤庄安家,买了地,打了粮,大伙还得同吃哪?”
“是啊!姐夫。你乐意种地,就给你多买些!”
黄巢也道:“姐夫,咱们今后有饭同吃,有钱同花,均平不好吗?”
“好!好!均平好,均平好哇!”姐夫被逗的高兴起来,大家伙也都乐了!”
随后,大家便前往村南边去看地皮,准备立即动手建房!黄巢给父亲商量了一下,便派五弟黄钦去了曹州,主要是看官府的动静和林言的情况!黄钦便化装去了……。
天黑时分,黄钦急急赶来,面色蜡黄,进门就大声说道:“爹,哥哥!不好啦……!”
“怎么啦?五弟?”
“钦儿……?”
“五弟,发生什么事?慢慢说!”
众人一片惊慌。
黄钦道:“我今日进城,看到被处斩的二十余口,全是咱黄庄的爷们儿!”
“都是哪些人?”
“爹!是咱们送的那些盐害了跛脚四爷和瞎二婶他们呀!”黄钦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钦儿,莫哭!说详细些!”
黄钦抬起泪眼,讲述了进城看到的场面——
日近中午时分,黄钦一身游侠打扮,肩背行囊包袱,腰胯宝刀,风尘仆仆进了曹州南门。正行间,忽闻南门大街人生噪杂,官府差役猛打净街锣,叫喊的声嘶音哑……
“老少爷们,士农工商!该闪道的闪道,该回避的回避!要处斩贩盐盗贼喽——!当当……!”
接着,后面是队队官兵开来,刀枪如林,衣甲鲜明!随之是盐巡押解,号衣红帽!二十多名五花大绑的所谓“贩盐贼”,一个个老弱残疾,衣服褛烂,血肉模糊;跛脚四爷走在前头,沿街一路骂来!瞎二审白发苍苍,被绳索牵着,磕磕绊绊,冤声连天……。
身穿红衣坎肩的刽子手,扛着鬼头大刀,帚眉环目,糟鼻血口,黑毛熊臂,狰狞骇人!
封金壁软甲官服,威风凛凛,鹰目如电,凶神似的骑着高头大马,悬挂黄金宝刀压阵!左右簇拥的全是曹圳府勇猛将官!马蹄铁印敲碎了路面上的石子……。朱范乘着大轿,前呼后喝,亲自前去监斩!
街上围观的百姓,无不低头垂泪,目不忍睹!黄钦在人群中挤着,翘首张望……。
处斩行刑的队伍一直开到城南郊的乱葬荒岗!岗下是深壑臭沟,骷髅累累,尸骨横竖……。
朱范停轿,在高处的椅子里坐下,只待时辰一到,立即开斩……。
黄钦如疯如狂地奔来!他拨开人群,一下子呆在那儿——!
他看到了跛脚四爷,瞎子二婶那些慈爱的乡亲!想起了童年时代受到他(她)们的百般抚爱;眼泪禁不住涌满了两眶,遮挡了眼前的一切……。
跛脚四爷的嗓子已经嘶哑了!他还在不停的高声叫骂——
“狗官!你们滥杀无辜,天报应!地报应!老汉变成厉鬼,也要闹你个六宅不安,鸡犬不宁……!”
瞎子二婶两眼翻向天空,泪如泉涌,嚎啕哭诉:“老少爷们乡亲,天上的神灵菩萨听听吧!是人家盐户行好修德,看俺们可怜,送俺们的盐哪——!你们冤死好人哪……。”
观斩的百姓骚乱着,落泪低骂——
“冤死的尽是好人呐……!”
“哎——,这世上又要添这许多冤魂野鬼了!”
黄钦的手攥进了刀柄,剧烈的颤抖!
“斩——!”
一声锣鼓敲响!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大刀……。
人声惊悸惨叫,如鬼哭神泣!黄钦不禁叫了声:“四爷——!”
……。
黄钦大声地哭喊着:“二哥,弟兄们!是咱们害了乡亲!要为四爷他们报仇!报仇呀——!”
黄巢恨恨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黄揆大叫:“我要杀上曹州府——!”
“找狗官算帐去!”
“血洗刺史府!活剥封二刀!”
“去跟他们拼了吧!”
众兄弟愤怒的吼叫着……!黄宗澹的泪无声地流满了颤抖的胡须,又洒落在胸前……。
黄巢双目喷射出烈火……。
夜降临了,霜无形无息的落下,格外的寒冷!
刺史府里,摆上了丰盛的酒宴!
昪律禅师突然双目圆睁,暴射出愤怒的烈火……。
封金壁刚刚跨进客厅,也双目暴凸,露出仇恨的凶光……。
两个人无声地相视相对,一言未发,一动未动!
朱范见状,惊疑地问:“哎——,这是怎么啦?你们认识?似曾相识?”
魏保衡笑道:“不可能吧?嗬嗬……,大师是给他相面的吧?封都尉福相如何呀?哈哈……!来来,我来介绍——!”
这时,两个人才稍稍缓和,各自向驸马爷颔首,昪律禅师低诵一声:“阿弥陀佛……。”
魏保衡转首向封金壁道:“啊啊——!封都尉,这位禅师就是大唐十位大德高僧之一,御赐金牒,活佛匾的昪律大师!开元寺方丈!我的师傅!咹……?认识了吧?待一会儿再让师傅给你相相面,占一卦……!”
封金壁这才看到昪律胸前的《大德金牒》,气焰顿消,戒备的后退半步,疑惑的说道:“昪律?……他!他不是黄……?”
“不不!他不是黄巢的师父……,是我的师父!”
魏保衡又对昪律和尚介绍道:“大师——!这位封都尉——封二刀!是我的保镖!为了曹州清匪,天下太平!我就先让他在曹州任兵马都尉!今后也是朋友喽——?”
“阿弥陀佛。”这一声佛号送出昪律禅师也长长泄出一口憋久的气息!
封金壁松开了紧握腰刀的手,抱拳施礼言道:“大师……,多有得罪……!”
“阿弥陀佛。”
昪律禅师又是一声佛号诵出,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下子荡然无存,这时,漆黑的院外檐下,一个倒挂的蒙面人也不禁轻舒嘘吐,继续睁大了疑惑的目光……。
此刻,只见变昪律禅师翻动一下眼皮,又微微阖盖,缓缓说道:“若人罪能悔,悔己莫复忧!悔恼火所烧,证觉自此始!如是……心安乐……!”
“怎么?你们两个从前有怨?有仇?”魏保衡闻言惊问,目光直视封二刀。
封金壁嚅嚅道:“附马爷!这……二十年啦,这个……。”
昪律接言道:“阿弥陀佛——,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既以心悔故,不应常念着……。
“啊——!大师?大师海涵……!”封金壁不迭揖道。
“哈哈……!大师真是佛心大若海呀!”
“是啊!佛心向善嘛!这真的不成朋友了吗?”
朱范和魏保衡交头赞道。
这一个“友”字还没落地,早气坏了房檐下的夜行蒙面人!“唰唰唰”,他愤怒地甩出三把飞刀,分别刺向封金壁,朱范和魏保衡……。
“哎呀,不好!”封金壁一把挡住飞刀,欲救朱魏二人,以势不可及!正焦虑中,只见昪律禅师袍袖挥起,一股罡风荡出,飞刀走偏,直没入紫檀桌中……。
险情未解,“”嗖嗖嗖”又是一连六把连环飞刀。继续分刺三人!
封金壁展动身形,避开向前,惊呼:“神鹰王!神鹰王的手法力道!”他拼命去接飞向魏保衡的两把,不料刀穿双手,鲜血直滴……。
昪律大师又增发十二成功力,去救朱范!飞刀破袖入地,不见了踪影……。
魏朱二人早吓得钻入桌底。两颗脑袋撞的山响!哪还顾得头疼?惊叫:“刺客!拿刺客!”
封金壁不顾手伤,拔刀出鞘,飞身上房!兵卫早已涌来,只见一道黑影如飞遁去,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神速……。
封二刀生怕两位官长再出意外,不敢远追!下得房来,呀呀乱叫:“是神鹰王!没想到他飞刀功夫也如此高绝!这人究竟是谁呀……?”
昪律大师心中明白,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只是一声:“阿弥陀佛……!”
冤庄。
黄宗澹和众兄弟挑灯坐夜,众皆无言!突然房上一声响动,院中轻飘飘落下一人……。
“二哥?回来啦!”
推门而进的果然是黄巢!他解下黑巾,轻嘘长气,随即便去脱去夜行衣装……。
“二哥,得手没有?”
“宰了他们没有?”
“唉……,真真想不到呀!……。”
“怎么?没有成功?”
“巢儿,说清楚些!”
“哼——!没想到大师竟和仇人封二刀……化干戈为玉帛!还救了朱、魏性命……?”黄巢愤愤的说着。
“噢——?”众皆不解。
黄巢讲了夜行刺的概况,众兄弟纷纷指责大师糊涂!没有血性!父亲黄宗澹却道:“唉!身在佛门之人,总是这样!他是一身向善,不忍看当面杀戮……!可是,又怎能跟耿耿二十年的断臂仇家,言归于好呢?……唉——!”
“哼——!佛,佛,佛!难道血海大仇也要化解?……。”
黄巢双目圆睁,弹剑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