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道路开阔，别有洞天，往上是一片平台，在此洞的一圈绕成环形。但此刻上面一片刀光剑影，定睛细看，正是那几个流气宗的弟子还在跟偶人缠斗，打得木屑纷飞。但如此时间之下已然体力不支，看他们大汗淋漓的样子，颇有些同情，李不渡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帮帮他们，只见洞中有一螺旋形的阶梯，通往洞底不知何处。

但最令他头皮发麻的是，张溪和小蝶正在洞口下方阶梯回转处以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们，有如两只被封印了千年的恶鬼。

“他们！”阮阮见状，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不敢再说话，一个劲往后缩。

李不渡见害自己掉下这里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心道这下不抓到你小爷就不姓李！打断一跃而入。于此同时东方抬腿拦住了李不渡，一手拽住阮阮的手腕，使得她踉跄了一下，随后她提到自己的眼前，漂亮的双眸微微眯起，眉宇间尽是戾气，他一字一顿道：“阮阮姑娘，你究竟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阮阮神色震惊，连连摇头，一双大眼睛蓄满泪水，闪烁着向李不渡求救，撞上李不渡万分奇怪的眼睛。他询问得看向东方，突然发觉师父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周身的气息冷到空气结冰。

此刻一个被楼上同道打落的偶人恰好落在洞中，一瞬间忽然坠成几块，切口处齐齐整整。李不渡这才明白过来，那洞口都是细细密密看不见的丝线，他若刚刚走了去，现在已经跟这偶人一样，被割成肉块了。

阮阮猛烈的摇头，哭得梨花带雨：“于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抓得我好痛！有话咱们好好说！”

她声音突然增大，惹得上面的偶人和其他弟子注目，那弟子喊了一声：“什么人？”

李不渡他们没有应声，也不好应声，阮阮突然神色狠毒，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往东方胸口直刺过去。她一个女人，原本也没什么武功的弟子，只是情急之下的反扑，东方立刻轻松避过，道：“阮阮姑娘，我劝你最好让他们停下来，不然你恐怕也有性命之忧！”

李不渡见东方神情阴鸷，心道还真叫颜朔给说对了。

阮阮见刺杀不成，骂道：“呸，我早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于公子，呵呵，多半又是那姓万的找来的道士，没想到你们竟还真有几分本事。”

她眼神瞥了一眼楼上还在争斗的流气宗弟子，轻蔑一笑，发丝因为刚刚的争执有些凌乱，垂在额前，比平时妆发齐整的样子更秀美几分。

“你一个活人，何必做些鬼的勾当？你可知道你在这样以活人之身催动这些法术是在耗自己的阳寿？”东方一白松开她，她跌坐在地，冷笑一声：“阳寿？我们这样轻贱的命，阳寿又有什么重要的？”

“今天不是你死，明天就是她死，死就死了，总之么，是妓女，下九流，是天底下最低贱的行当了，没人比我们更脏，没人比我们更贱了。你们拿着我姐姐的簪子来试探我，我又如何不知道？肯定是那些姓万的贱人！一定是他们！我姐姐死后她们良心难安！我就叫他们夜不能寐！”她最后一句惊呼死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李不渡和东方对视一眼，心道这姑娘一定受了很大的苦。鬼入人身倒不是什么难事，难在人主动用鬼的力量，心甘情愿帮自己做事，这种损自己阳寿的事情，没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你这样做，必有你的苦衷。”李不渡轻轻道。

“我们的簪子不是万家给我们的，真是你姐姐给我的。”

阮阮咯咯咯笑了几声，叫人直起鸡皮疙瘩，“你胡说，姐姐明明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怎么？”

说这她突然神色扭曲，哭得不能自已：“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姐姐都已经豁出命去，我还没能逃出去！姐姐她白死了！”

楼上几个弟子一面应对偶人，一面听见地下一会笑一会哭的，心如猫爪，一边打一边伸长脖子看。

“她死后还在挂念你。”东方的声音不似刚刚那般凌厉，只是平淡地道出实情。

她听后目光涣散，而后露出笑容，轻轻地讲起了她的故事。

冯盈和她都是一起被拐来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拐来，就被卖到青楼。当时她还太小，不能接客。冯盈年龄稍大，人又生的貌美如花，很快就成了头牌。冯盈跟老鸨子讨了个赏，把她要来服侍自己，实际上是生怕哪天她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冯盈的美貌有目共睹，许许多多的男人被她迷得如痴如醉，三天两头都在楼下大喊，要帮她赎身。冯盈每次都合上自己的飘窗，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阮阮对此大为不解，她心想，如果有人帮她赎身，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想不明白冯盈为什么还不要，冯盈每次都冷笑道：“他们这些登徒浪子，不过嘴上说说罢了，怎会真的想要给我赎身？”

阮阮只能点点头。

一日，有人真的带着银子来给冯盈赎身，要冯盈去做妾室。那人便是万家的公子哥。原本旁人是极羡慕的，可赎身那日，万家派人来追索回银子，说什么也不肯给冯盈赎。后来见公子坚持，只说要去万府献舞一曲。

“阮阮，今日我怕是有去无回，你找准机会，就跑了吧。”阮阮给冯盈插着最后一只珠钗的时候，冯盈反手握住阮阮的手，“你只管走，千万别回头！”

阮阮问：“那你怎么办？”

冯盈又握了握阮阮的手，道：“我自有办法，他要给我赎身的。我自今晚结束就自由了，你可不是。到时候他们定会让你顶替我。”冯盈对着镜子，捏了捏阮阮的脸颊，笑了。

阮阮点点头，她总觉得冯盈心事重重的。

当晚，冯盈献舞之前，她找了由头将阮阮支出去，给阮阮塞了一包首饰，让她快跑，阮阮一路跑，一路跑。

跑到晕过去，醒来继续跑。

她灰头土脸，找到个想喝口水的地方，听见那里的人说，百香阁的头牌死了，可惜了了，又感叹了几句红颜薄命。

她又惊又怕，更是悲伤无处宣泄，只能继续听。

那人又说，那女人怕是有什么问题，请了好几个道士去看，怕是不简单。

又有人说，这尸体诡异至极，需要得到高人点化才能下葬。

听到这一节她突然起身冲出去，只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店家，愣怔道：“钱还没付啊。”

她姐姐大概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吧，她肿着眼睛，卧在夏日高高的青草里，灼人的太阳又白又亮，无法直视，她又累又困，无法呼吸。

就这样昏沉睡去。

醒来时，日头偏西，夕照金黄，她才起身，就发觉自己的身上被投下一片阴影。好熟悉的脸，是百香阁那些抓人的汉子。

她尖声大叫，发了疯似的抓挠反抗，然而四野无人，三个人按住她的手脚，一个一个的朝她扑过去。

她觉得自己被撕裂了，一种撕扯过的疼痛从她的下体蔓延的全身，啃噬着她全身的血与骨。

然后把她当作一件物什一样扛了回去，路上不但动手动脚，还交流各自的想法，露出无比恶心的笑容。

她完了。

到了百香阁，被粗暴的灌药，毒打，打死也不能逃回去。她只能虚与委蛇，有求必应，等到她们终于开始相信自己，才开始查明姐姐的事情。

原来她姐姐被装在一口薄皮棺材里带走了。那一夜发生了多少事，多不堪的事情，她都能承受。那夜府台大人在，刺史大人在，县丞大人也在，她想过一万种办法，可求告无门。

此时，机缘际遇似乎终于眷顾了她。

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告诉她，可以帮她报仇，只要她把命交给它们。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这样的命，本就轻贱，换那些达官显贵，实在是，太值当了啊。

所以她点头，她照着那个声音的指导，拼命的学习，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当日那些大人再来的时，她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笑了笑，“没用的，他们都已经死了。你救不了他们了。我这条命啊，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李不渡看了东方一眼，楼上的几位同仁到：“你们倒是快点的啊，不然就上来帮忙！”

东方充耳不闻，扶着阮阮的手，将她牵起来，和之前的暴戾的模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