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李不渡便也不再去想什么捉鬼的事。每天溜去城外找些枯树枝，捡一些别人不要的工具，做些木工活计。他小时候经常在大街上看对面的木匠干活，那时候天真的他还觉得自己要是这么看会了，就能拜他为师，也开一家木匠店。

现在，他有一种圆梦的感觉。

他先是给小帆做了个小凳子，小帆给他打下手，顺带学一学。一开始他做得并不好，凳子面不平，有些地方还是歪七扭八的。但是李不渡并不在意，阳光下都是温暖的木屑，满园木香，小帆就爱在软软的木屑里走来走去，甚至还想躺下打滚，被李不渡一把从后面衣领拎小鸡似的提起来给制止了。

一日，他刚刚伐木，想要归家，天上下起大雨。便在一茅草屋内凑活一阵。老屋程设老旧，顶上还是漏水，但怎么说也比在外面淋雨好多了。

李不渡正打算就在破屋里做木工，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仿佛是有女人在呜呜的哭泣。屋外一道闪电劈过，阴风怒号，天光暗淡，黑云压境。那女声似乎更大了，李不渡掐了掐自己，清醒了神志，仍旧听到女声如荒野孤魂的幽幽啜泣。一道白光闪过，将屋内的陈设照的白晃晃一片，活像十八层地狱。随后一道炸雷想起，似乎要将天幕撕裂开来。

李不渡的视线落在茅草床上，他轻轻走过去，掀开上面的茅草席，打开床板。

霎时间又是一道闪亮将屋内招的雪亮发白，那张女人的脸也在闪电下白得如同一具女尸。

又是一声炸雷，伴随着女人的尖叫，混杂得钻进了李不渡的脑子里，简直是一种酷刑。

“英娘？你在这里做什么？”李不渡不解。

英娘一脸惊悚道：“你是人是鬼？是来索命？你把我带走吧！”

李不渡想起之前英娘心狠手辣扎了他一下，却也不太生气，笑道：“当真吗？我可是冤魂，我要把你带走，你岂不是死了？”

“就算是死了，也比被抓回去得好。”英娘一时间又镇定下来，话语间竟是连死也不怕了。

“你逃出来了？现在百香阁派人抓你？”

英娘顿时警惕起来，“你不会跟他们是一伙的吧？”又往后缩了缩。

“不是。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找你索命的，也不是来找你寻仇的，等雨停了，你该去哪去哪吧。”

英娘神色闪烁道：“就是因为下雨他们才没能找过来，要是雨停了，我出不去城，被抓回去，比死还不如。”

李不渡心想，原来她和樊苏合谋是为了逃命，搞得如此狼狈，那道士们的事情还有别的怪事应该跟她关系不大了，“那他没告诉你怎么走么？”

英娘茫然得摇了摇头，凌乱的发丝也随着晃了晃，又惨又可怜，哪里还有半点平时迎来送往的伶俐样子，“他说叫我躲进箱子里，只管跟着他，他能带我出城，之后娶我为妻。”说罢还心虚地看了李不渡一眼。

李不渡明白原来那个箱子是用来藏她的。可见这樊苏也在防着英娘，怕英娘自己跑了出去，自己扑了个空。

雨声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时不时一阵风，吹得门板直晃悠，天色也越来越晚，屋子里又暗又潮湿。

英娘只穿了一件粗衣裳，抱着自己直抖，想往李不渡身上靠。

李不渡心里本来有气，心道这会要东方找来了才好。这场面应该让他多看看。

“那你捅我干什么？”李不渡微微侧着低头，看着英娘发蓬乱的额头。英娘如同一只脆弱的、被折了羽翼的鸟。

“我以为事情败露，你要出去告密，这才…”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能跑就跑，不能跑就死。”说着，英娘用一只袖子拭泪。

李不渡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又往李不渡的怀里缩了缩。

“小相公，要是你能带我出去，此生当牛做马我也愿意！”英娘抬头，一双杏眼泪汪汪地看着李不渡。

“不用。”李不渡摇了摇头，心道这是真心话还是美人计啊。

英娘双手揪着大腿之间的群裾，咬着嘴唇。

李不渡扶额，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么说吧，我不好这口，你懂了吗？”

英娘眼中露出疑惑，转而了然，有些害羞道：“那怎么办，总要报答些什么吧，那个也差不多吧？”

“不用不用不用，这样吧，晚上我送你出城，但是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要说什么。”李不渡答道。

“好。”英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点头如捣蒜。

“万家大小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李不渡见始作俑者不是英娘，那这传闻中害人的万家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英娘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这事情，在万家，在百花城都是一桩丑闻，万家势力大，没几个人会拿出来说的。不过我听说他们感情很深，当时老爷给万大小姐许了一户人家，万大小姐死活不嫁。后来说是她和侍卫有私情，那侍卫就被关了起来，打了好几十杖，差点打死了，身子全废了，路也走不了，是在万老爷面前疯疯癫癫、大喊大叫，才没把那人打死，后来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万大小姐也不好嫁了。我是不知道万家打得什么主意，要我说侍卫也没什么不好的，万家老爷干脆让他们出去成家算了，可是万老爷偏偏不干，还是下手杀了那男人，万小姐知道之后急火攻心，一下子投井死了。他们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没大操大办。后来听说他们家里总是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最后在那口井里被发现，就有传言，说是小姐怨气太大，变了水鬼，要拉人给他们偿命。“

“那你怎么还敢去那里？”李不渡问。别人都怕得要死，你胆子倒是大。

英娘叹了口气，道：“虽说是有水鬼，但也好在那里人少，樊郎约我见面，只好选这种别人都不敢去的地方。继续留在那里，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说罢，又冷笑一声，“昨儿他就没影儿了，他还不如那个侍卫呢。”

“那还有哪些人死在井里了？”

“这我就说不清了，最近一个，是万家管家的大儿子，万家补偿他，听说给了他好多银子。春樱这会子就巴望着这个糟老头子用他儿子的卖命钱给自己赎身呢，也不嫌晦气。”

“春樱是谁？”

“我们阁里的一个小姑娘。”

“那，冯盈呢？”李不渡话题一转。

“这…她三个月之前去万家的夜宴，回来没几天，人就没了，这问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是听说万家给她买了口薄皮棺材，连七天都没等就给送走了，那小丫头跑也没跑掉，被抓回来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罪。”

“什么小丫头？”

“就阮阮啊。她想趁着她姐姐死了，阁里一乱就逃跑了，结果被找回来关在房里关了三天三夜，那个叫声…”英娘捂着心口，一脸恐惧，仿佛那声音仍在耳边。

李不渡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问了。天色渐晚，李不渡打算趁着夜色带着英娘从来的狗洞离开。

雨声依旧丝毫未减，屋内也越下越大了。

李不渡看着屋外都已经起了水雾，这雨也不见小，决定就是这回出去了，要是等到明天白天，估计又是一条人命了。

英娘举了一块木板顶在头上，泥泞的地方李不渡就背着她过，等到雨渐渐小了，李不渡发现英娘趴在他肩膀上已经睡着了。又过了半晌，终于走到那狗洞口，已经有不少杂物堵着，李不读和英娘四手又扒了一会子，这才扒出一个能爬的洞，下过雨地上满是泥，英娘丝毫不嫌弃，跟李不渡说了两句感激的话就毫无风雅可言地钻出去了。

李不渡叹了口气，打算往回赶。乌云吹散，露出一轮皎洁的圆月。

回到于家，只见院墙里似乎有灯光，融在夜里。李不渡突然觉得心里一暖，他第一次体会到万家灯火，有一盏为自己而亮的感觉。

打开门，暖黄的烛火照着东方一白柔和的面庞，小帆已经在榻上熟睡，场面温馨。东方正翻着书，见李不渡回来，满身雨水泥污，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毛。

小帆在屋里睡觉，他便出门，借着窗子里的光，打量了李不渡一番，问道：“这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