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雅母亲眼神中透着慈祥和企盼,捏着苏宜的手说:“好孩子,收下吧,当留个纪念。”苏宜虽然不忍心拒绝,但还是把耳环塞到筱雅母亲胸前的口袋里,说道:“阿姨,你的心我明白,但是我真的不可以拿。”苏宜跟筱雅母亲挥挥手,朝乐成走去。筱雅母亲不好强求,眼里泛着泪花,回到病房。
苏宜跟乐成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我们走吧。”
乐成点头,接过苏宜手里的袋子。苏宜条件反射拒绝,乐成说道:“你还一走一跛,负重会让你恢复得更慢。”听乐成这么说,苏宜赶紧把袋子递给乐成。乐成心里偷乐一下,感觉自己精准掌握了拿捏苏宜的诀窍。
说道恢复快慢,苏宜问道:“我们怎么回去,这里离你们驻地远吗?”
乐成说:“坐车回去,我们政委刚好开车路过,捎我们一程。”
苏宜心想那真是不错,于是点点头,跟着乐成走到一个吉普车跟前。
车上下来一个军人,看着装就知道,有一定的职务,也比乐成年长。
乐成介绍说:“苏宜,这是我们杨政委。”
苏宜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道:“杨政委好。”
杨嘉颂一眼在人群中就看到了这个气质清冷的姑娘,与她对视的时候,又容易沉入那双清澈的深潭之中。杨政委点点头,问乐成道:“怎么你妹妹姓苏,你姓乐?”
乐成解释道:“我父母收养的女儿。”
苏宜同步说道:“我来给乐成两个孩子当保姆。”苏宜怕妹妹这个定位,免得自己白当保姆没有工钱拿。
杨政委笑道:“到底是妹妹还是保姆?”
乐成看了眼苏宜,苏宜心想,以前原主在你家也是干的保姆活。
杨政委看苏宜衣衫单薄,微微发颤,赶紧说道:“咱们出发了。”乐成有些尴尬,不再解释。
两个男人坐在前排,一路聊着部队的事情。
苏宜对他们的话题充耳不闻,只看沿途风景。这里果然是南方,虽然已是冬天,田地依然苍翠。离开医院不久,沿途经过一个工厂,大大的烟筒冒着黑烟,工厂周围是铺设的输油管道,苏宜明了,之前住的医院靠近炼油厂,而炼油厂有大量的热工业废水,所以医院才有暖气,苏宜有些懊恼,刚才没有注意医院名字,还是没法判断这是哪里。
杨政委问乐成:“苏宜不说话,是不是有些晕车,我要不要开慢点?”
苏宜心中疑问万千,根本无暇顾及两个男人已经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所以也没有吭声。乐成提高音量,喊了句:“苏宜,你有不舒服嘛?”
苏宜回过神,说道:“没有,我很好。”苏宜再次看向窗外,远方有绵延起伏的山脉,近处有高高低低的山丘,山丘间有小块的水田和旱地。
乐成怕车里空气不好,苏宜不舒服又不好意思吱声,稍稍下调了自己身旁的窗户。突然钻进来的冷风让苏宜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乐成赶紧关上窗户,回头发现杨政委正好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善,似乎在批评他。
苏宜身上的棉袄,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了,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看起来像是传承了几代人。乐成有些内疚,明明自己每个月的津贴都寄回去,家里经济应该还算宽裕,苏宜却极其贫寒。
驻地不远,离医院大约就二十分钟的车程,杨政委直接把车开到宿舍楼前。苏宜看到的营地范围并不是很大,无论是操练的士兵,还是房舍装置,都是整齐划一。营地种满了梧桐树,这个季节光秃秃的,但生机勃勃的士兵,让这里的冬天变得很生动。
外边阳光灿烂,但这会儿起了点北风,苏宜一下车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政委看着苏宜,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顺带着看乐成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乐成察觉到异样,忍着尴尬跟杨政委告别,带苏宜回家。乐成单身,按规定不能分房,但乐成收养了两个战友遗孤,大小算是个家庭了,所以破例分了宿舍。
对于这个房子,苏宜的记忆有点混沌,当日于昏迷中醒来看过一眼,已经印象全无。现在终于看清了,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客厅搭着一个床,是乐成的,他出任务的时候就收起来。另外两个房间,一间是两个孩子住,一间是苏宜住,没有卫生间和厨房。苏宜用了四个字形容这个家:家徒四壁。苏宜心想,贼进来了都得流泪,还得留二百块钱当扶贫款。现在两个熊孩子估计是上学去了,家中空无一人。
苏宜从乐成手中接过袋子,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听乐成在背后说道:“苏宜,你休息一下,然后我带你去食堂吃饭。”苏宜点点头。
苏宜走进房间,发现也就一张床,一个破败的柜子。床没有收拾,被子床单枕头搅在一起,桌子上零碎地放着针线,衣柜一边的玻璃没有了,露出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件破衣烂衫。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一个贫民窟,绝对符合精准扶贫的标准。
苏宜对这个脏乱差的环境嫌弃得无以复加,简直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但不得不动手开始归置。这些床单被套是统统要洗的,否则根本睡不下去。苏宜打开衣柜,打算加一件可以御寒的衣服,却发现根本连厚一点的衣服都没有。映入眼帘的,有各种各样的补丁,碗大的,手掌大的,铜钱大的,看得苏宜哀叹命运不公,这是要她怎么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而且这个家里可没有暖气。想到这里,苏宜更冷了,连打了几个喷嚏。
乐成听力极好,连忙在外面问道:“苏宜,你没事吧?”
苏宜悻悻地说:“没事。”
乐成又说:“苏宜,收拾好了吗,去吃午饭吧。”
折腾一早上,苏宜也觉得腹中饥饿,想到后面还有浩大的收拾浆洗工程要做,更要补充能量才行。不过比起吃饭,苏宜更想去买生活用品,她有洁癖,她真的没法忍受这些已经泛着油腻味儿的床单被套。她想不明白,这么穷苦的生活怎么还能渗出油来。苏宜拿出之前乐成给的钱,仔细数了数,发现省吃俭用还是有效果,还剩下十三块二毛六分。苏宜想跟乐成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些钱支给自己当工钱,让自己去买些衣服。
乐成在门外,见苏宜迟迟不出来,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听见驻地小学的放学铃响了,忍不住敲门,说道:“苏宜,好了吗?两个孩子放学了,在食堂等着。”苏宜连忙拽着钱,推门出来。苏宜跟乐成说了自己的想法,乐成心里涩涩的,想说把苏宜当妹妹而不是保姆看吧,又怕苏宜误会自己不愿意给钱,说把苏宜当保姆看吧,乐成觉得于心不忍,怠慢了苏宜。
见乐成不说话,苏宜略带哀求地说道:“我真的很需要去买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乐成不敢生气,却有些懊恼,说道:“苏宜,下午我陪你去城里买吧,这些钱你先拿着。”苏宜连忙说:“你忙你的,你只要告诉我去城里的路线,我到了再问问就是了。”乐成嗯了声,跨步出门,苏宜赶紧跟上。
到了食堂,正是午餐时间,士兵居多,只有零星几个家属,乐成收养的两个熊孩子正在各个窗口来回穿梭,在一群秩序良好的士兵之间,显得尤为碍眼。乐成喊了一声:“大宝、二贝,过来。”两个熊孩子闻声朝乐成飞奔而来,无视站在一旁的苏宜。
乐成带着苏宜和孩子打完饭菜,找空位坐下来。大宝看见苏宜碗里的一丁点肉沫,猛得站起来,立即用筷子去夹,二贝瞧见,不甘示弱,半爬上桌子,直接拿筷子在苏宜餐盘里拨弄寻肉。乐成小声呵道:“大宝、二贝,吃自己碗里的。”见乐成生气,两个孩子赶紧坐下,收回筷子,就着刚才从苏宜碗里抢回来的战利品,狼吞虎咽吃起来。苏宜被两个孩子的举动完全倒了胃口,放下筷子。
乐成见状,连忙把自己碗里的一些菜拨弄到苏宜碗里,说道:“快吃吧。”
苏宜看了眼乐成,知道现在生活艰苦,终究是没有说话,收回眼神,不知该看向何处。乐成以为苏宜生气,小声说道:“孩子而已,难得见一点肉,不要跟他们计较。”苏宜想说这是教养问题,但或许这就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的生活写照吧,遂说道:“你们分着吃吧,我没有动过筷子,我不饿,我先出门。”
苏宜说完起身往外走。乐成心里不高兴,觉得苏宜小题大做,吩咐两个孩子快吃了回家,自己站起来追上苏宜。
乐成说道:“苏宜,别跟孩子计较。”
苏宜想解释,又觉得太繁琐,关键她貌似不是生气,而是不知道未来跟他们的相处,还有多少类似无法言说的困难,淡淡说:“乐成,不是你想的那样。”
乐成说道:“苏宜,你至于嘛,刚刚能吃上饱饭,两孩子是馋了些,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苏宜哭笑不得,更加不想解释。
乐成又忍不住说道:“苏宜,你到底要怎么样?”
苏宜头也不回走了。
乐成想到还有两个孩子在吃饭,苏宜一个大人不至于走丢,只好随苏宜走。乐成刚坐下准备吃,发现苏宜和自己的饭早被两孩子吃光了。两孩子用衣袖把嘴一抹,立即跑得不见人影了。
乐成有些后悔,心想苏宜可能也是之前在农村被饿怕了,所以对食物反应过激。乐成想起苏宜的瘦弱,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看来在农村吃了不少苦。
乐成心里滋生出强烈的保护欲,他甚至想到了要刻苦训练,提职称多挣些津贴带苏宜过上好日子。乐成沉浸在强烈的自我想象与陶醉中,浑身都是干劲,这个刚刚树立远大目标的年轻人,昂首阔步向前出发。
瞬间成为乐成远大梦想的女主角——苏宜,则走出食堂,跟一个士兵问了路,盘算着坐公交去城里转转,买些必备品。她现在最想买的是一把锁,她要把自己的房间锁好,免得这两个熊孩子搞破坏。
她就不指望乐成主持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