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今年三十岁,我这里说的是周岁,这很重要,因为三十岁是一道槛,脚在坎内你就属于青年,脚在槛外你就属于中年,按照罗成家乡的年龄计算方式,人的寿命得从珠胎暗结开始算起,因为你落了地就是四舍五入、虚头八脑的一岁了,而且每过一个年,生肖都更新了,你也就随之长了一岁,如果你恰巧是大年三十晚上生的,那么鸡一叫你也就两岁了,在很长一段,罗成一直对这种计岁方式并没有意见,因为压岁钱都拿了,还不是理所当然的长一岁了吗?再说,在整个青少年时期,年龄大有大的好处,可以理直气壮的当老大,可以在早恋时更为心安理得,而现在不同了,罗成希望自己能够在青年时期在多呆上一阵儿,哪怕是骑在中青年的门槛上,所以他极力的主张“周岁”纪年,将传统的“虚岁”视为糟粕,一贯保守的父母此时积极响应,对媒人们介绍儿子时一律采用“周岁”,如果是上半年,还要精确到月份,因为罗成是农历八月十五生的,这样往往会比虚岁小上两岁。罗成已经在四年前参与到以前最为不屑的相亲中去,无奈的面对了自己早恋晚婚的现实,接受了自己的多才多艺不再成为优点的现状。
母亲正搀着老外婆跨过大雄宝殿的门槛,罗成赶紧迎上去搀起外婆的另一只手臂,一出庙门,外婆就迫不及待的从母亲挎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了一把东西塞给罗成,然后伸头过来,神秘的说:“回家把这个压在枕头底下”,罗成一看,塞在手里的是一个黄纸包,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他可以猜到它的功效,因为最近这两年,老妈和老外婆与他之间基本没有别的事,任何怪诞的行为、严肃的话题,最终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转到同一个话题——找对象。
“这多少钱?”,罗成皱着眉头问。
“我找的大师傅,只收了五百块”,外婆非常愉悦回答,同时宣布了她在本地宗教界的良好人脉。
罗成“啊?”了一声,又忍住了下文,如果递过纸包的是母亲,他一点会极尽挖苦,但是面对外婆,他是不忍心,她的这份爱,必须无条件的接受并感激。
中国的庙宇都喜欢建在山顶,可能是想让神像离天上的本尊更近一些,可以更灵验一些,罗成跟着妈妈和外婆出了山门,流向山脚下的蜿蜒小道上全是上下流动的人类,今天是庙会,方圆二十里内中老年人的年度盛会,路的两边摆满了露天的摊位,商贩们的吆喝声带高了所有人说话的音量。罗成跟在外婆和妈妈后面机械的走着,他对这里的喧嚣没兴趣,只是觉得尴尬,整个山上与他年龄相仿的人寥寥无几,他对自己顿生出一种愚昧感,非常懊恼陪同妈妈和外婆一起来凑这个热闹。
“唉~测字算命,不准不要钱”,一声响亮的吆喝惊醒了懵懂中的罗成,他抬起头,只见声音来自路边的一张桌子后边,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头上戴着一顶草编的小礼帽,下面扣着一张丘壑纵横的瘦脸,脸上挂着一幅黑边老花镜,脸的下面悬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胡须包围着一张嘴,随着嘴的工作,胡须轻轻的抖动着,在胡子的下面是一件白色唐装,只是这白色唐装有些发黄,布满了褶皱,还有一些明显的污渍,大大的损伤了那一把胡子带起来的仙风道骨。
“嚯!邋遢老仙”,罗成心里暗道,他至所以能够看的如此清楚是因为他停了一下,他至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外婆和妈妈停了下来。妈妈此时正在用唇语默念着“邋遢老仙”桌面上的内容,比“老仙”唐装更加破旧、污秽的白色桌布将桌子整个罩住,朝向山路的一面用毛笔端端正正的写着:
张半仙嫡传,
高科技算命;
二十元一次,
不准不要钱。
嫡传高科技?罗成正暗自发笑,“老仙”却开了口,“大姐,算命啊?”,显然他已经将罗妈妈锁定为目标。
“啊?哦,我看看”,罗妈妈被他突然的招呼弄的有些尴尬,她正在思索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位张半仙。
“这上面写的是啥”,不认字的外婆有些着急,指着桌面问道,“张半仙”,罗妈妈将自己思索的关键词脱口而出。
“张半仙?”外婆也陷入了沉思,她极力的在记忆中搜寻,希望可以一如既往的为女儿解惑,果然她有了一些发现,立即小声的对女儿说:“我听说在天河那边有个老奶奶算命准的很,还能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