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安理好嗓子,轻声唤道:“芷泉。”
芷泉手中的笔突然顿住,恍惚间,她好像听到长公主在叫自己。
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她亲手为长公主整理的仪容,也是亲眼看着长公主下葬的,人死如灯灭,长公主那样好的人,早就登入极乐了。
周乐安推开窗,沉着声又喊了一声:“芷泉。”
芷泉下意识地丢掉笔,转身就要跪在地上。
突然抬头看到窗外立着一个少女,穿一身婢女的服饰,发顶挽着素髻,五官玲珑精致,稍稍带着凌厉的气质。
感觉被戏弄,她呼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正准备呵斥,却见少女杏眼微睁,一双清澈的眸子似是卷起千层暗波扑面而来。
她猝然放低声音,避开她的眼神问道:“姑娘是谁,大半夜跑到我这儿做什么?”
周乐安没理她,走到门前说了一声,“开门。”
明明心里攒着气,可芷泉情不自禁走到门前,又情不自禁开了门栓。
周乐安抬脚就往里面走,扫视了一圈,走到她刚才写字的桌边坐下。
她拿起桌上的佛经看了几眼,“你现在的字总算有长进了。”
芷泉心里咯噔一跳,压着嗓子问:“你到底是谁?这是长公主的墓园,岂容你乱闯。”
毕竟是跟在周乐安跟前的大宫女,平复下来已恢复往日的气势。
周乐安朝她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芷泉依言走到她身前,双手交叠,冷声道:“说吧,说完了再将你交给侍卫,擅闯长公主墓的罪名,也不知你担不担得起。”
周乐安抬眸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就是长公主,周乐安。”
芷泉的眼神直愣愣地落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几遍,才开口,“我这就叫侍卫进来。”
她真是糊涂,早该看出这人是骗子,连长公主的名号都敢打,天下谁不知道长公主已经离世了。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还认真回想起公主安葬那天的细节,竟会怀疑长公主已死的事实。
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这般想,她的脚却迟迟没迈开半步。
“芷泉,白泽在哪里?”
“你别再演了!”
“长公主也是你能亵渎的?你装的再像,也不是她,长公主已经薨了。”
说完最后一句,芷泉双眼赤红,眼底水光闪现。
她陪着长公主长大,陪她经历丧母之痛,陪她养育皇弟,陪她争夺帝位。
唯独,没有陪她长眠。
她不怕死,只怕她死后,没有人像她这般尽心守着她的墓。
周乐安起身走到她身旁,抬手搭在她肩侧,低声道:“六岁那年,我瞒着母后跑出宫,被贵妃看到,她命人将我推入湖中,是你救了我,后来还教会我游泳。”
“八岁时,我与恭亲王发生争执,挠花了他的脸,因母后求情,贵妃没能惩治我,便将气撒到你身上,让父皇将你打得半死,我守在你床前哭,说以后一定护着你,不准别人再欺负你。”
“十二岁,母后留下承运撒手而去,你替我抱起他,说以后要和我一起将他养大。”
芷泉退到门边,轻轻摇着头。
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荒谬的事。
她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越发起伏的胸腔和渐沉的鼻息却在彰显她的慌乱。
周乐安继续说,“宫里的人见风使舵,眼见贵妃上位,便开始怠慢我们,大冬天里连炭都不能足额送过来。每晚我们都挤在一张床上,承运睡中间,我们睡两边,三个人靠着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