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可以不贤良淑德,但是不能让所有的人都痛恨你。
一道夕阳的创伤,整个荒原都被点燃。草,红色的鬃毛一般,奔跑向天际。天空越来越黑,夜像刷过的漆。有人试图用蒙古长调侍奉秋天,还有人用百灵鸟的叫声擦拭洁净的天空,唯独容不下一个偏执的女人压抑的内心,她能使整个世界都是阴云……
二姑的第一个婆家姓黄,打八刀。然后又找了后来的二姑父,是后那不台村的姓肇。二姑夫是老三届,来到敖包滩在村里当民办教师。二姑父的性格懦弱至极,曾经当过他的学生都挑战过他的底线甚至会欺负他,尤其是房家的几个少爷。二姑欺负他那更是家常便饭,欺负狠了,他只会哭。哭是他唯一的抗争,不管面对什么劫难、不平以及灾祸。
有一次,他上课时,读课文打起寒噤,瑟缩着咳嗽几声,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显然是教不下去了,他向学生们挥挥手示意继续读课文。朗读声盖过他的干咳声。也使孩子们忽略了他剧烈的咳嗽。为了不打扰学生,他自己去门口咳嗽,干咳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口痰,带着鲜红的血,看见血使他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立刻蹲在地上哭,嗓子眼儿里面的嘶鸣!孩子们都围拢过来,二姑父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课也不上了,一溜烟儿地跑回家。
二姑早就知道他咳嗽,拖了好几个月,终于严重了。套上四娘家的马车往县城赶,到县医院胸透拍了片子,大夫一看说是大叶性肺炎,而且很重,需要住院治疗。二姑父听了又是哭,蹲在医院走廊的地上哭,哭到无法呼吸,声音低沉而无助,家里一分钱没有怎么住院呢?就算把医院哭倒了住院的费用也是免不了的。这时二姑想起去自己五兄弟家借钱,五大爷那是一点面子也不讲,对管他借钱的人是一视同仁的。一分没有。因为没有偿还能力,借了就是打水漂儿,连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二姑哭着说:“振刚呀,你说二姐家杀年猪啥时候不给你拿一角子肉,你咋那么下得去眼儿呢?如今二姐夫都快死了,管你借点救命钱也不行?”
“我没钱,一分钱也没有,有也不能借!因为借出去就得等到你宽绰时候才能还给我,你啥时候能宽绰呀?你啥时候能成有钱人呀?”五大爷理直气壮地灵魂发问,冷漠至极。
“二姐给你跪下了,你说不向你借,城里还认识谁?还有谁能帮我呀!”二姑苦苦地哀求亲弟弟。
“你爱找谁借就找谁借,实在救不了就回家等死就完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活人不有都是,回头我帮你找更好的!”五大爷一脸冷漠,不愿意把目光放在二姑身上,顺水推舟地继续说。
“三个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这么多年能一点儿感情没有吗?我可不能忘恩负义。”二姑的果决证明她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女人,不枉平时在家里的豪横。
“救吧,救到人财两空,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五大爷发狠了,摔门而去。
二姑绝望了,抹着脸上的泪从五大爷家出来,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我的外公家。二姑心想,“哎!见庙烧香、见佛磕头,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二姑硬着头皮走进外公家的院子。事实上我妈和我爸结婚的时候家里是不同意的,亲家没有会面两人旅行结婚,二姑没有见过我的外公外婆,这院子她更是第一次进,以前只是听旁人说过,说我的外祖父家就在五大爷家附近。
“家里有人吗?”二姑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地试探着问。
“谁呀?”这时我的外祖母推门迎了出来。
“婶子,你不认识我,我是二兰子的亲大姑姐。”二姑特意在“亲”字上用了重音。
“敖包滩的呗?我知道,我知道,那快进屋吧!”外祖母拉着我二姑的手进了屋子。
“她二姐,你是有事儿吗?你怎么哭了?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外祖母问。
“孩子他爸在医院病重了,大夫让我出来借钱,说让住院,我刚才去我五兄弟家借钱,他说不能借给我!都怨我们农村人穷,穷得没了志气!”二姑一边哭一边说。
“孩子,别哭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些钱,你看看能不能够?大夫让你借多少钱?”外祖母问。
二姑不再哭了,她说:“住院费二百元。大婶子,二百就行!”
外祖母说:“那你在城里吃啥喝啥?二百肯定不能够,我给你拿二百二十,你自己也得吃饭不是?”外祖母回身去箱子里取出钱,递给她。
二姑双手接过钱双膝跪地,泣不成声。“现在我知道二兰子为啥那么好了,原来大婶子你这么善良!”
二姑发下毒誓,年关之前一定把这二百二十元钱给送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了钱,二姑父住院两周以后就回家养病了,再也没有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