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来不及产生别的念头,章明秋抬起双臂,在跃入泳池的一瞬间,短袖上衣也随之掉落在地。吵闹的蝉鸣在进入水中后即刻变得遥远模糊,无数细小的水泡争先恐后地向水面浮去,明媚刺眼的阳光经过玻璃天花板的折射,在池底蓝色的瓷砖上落下斑驳迷蒙的光影。
可是这些景象对于章明秋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如果非要说些什么,那就是没来得及带泳镜,眼睛被氯水蛰得生疼。他忍住想闭眼的念头,打腿和摆臂的频率又加快了一点。
然而如此情急之下,章明秋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跑了神,他想,如果教练平常都用救人这种方法来训练他们,他们的成绩可能会长进飞快!
倒也不是说真的把不会游泳的人扔进水池子里,那样教练铁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而是替代性地在终点放个可播放录音的玩偶,录音录的是各自喜欢的动物求救声抑或是其他能激起大家动力的声音,而录音连接他们的蓝牙耳机,只有他们抵达终点,声音才会停止。
不过到最后他们拼命游到终点,可能就不是因为想救助了,而是纯粹急切地想把声音关掉吧。章明秋脑补了一下愁眉苦脸的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池底瓷砖上的落影实在好看,像一棵棵蓝色的水草,随着水波的荡漾肆意变幻着形状,丁漾青看得意犹未尽,可是坦露在水面上的后背渐渐热乎起来,使得她不得不动起来。
她抬起头迅速地换了口气,然后又重新埋头进入水中,并调整重心,将整个身体淹没在水里,企图让自己站起来。
游泳课一直是海津大学最抢手的体育课,丁漾青从大一就开始心心念念,奈何竞争太过激烈,直到大三下学期才抢到名额。游泳课的种类本不多,只有蛙泳一种,但今年由某位校友出资建设的新游泳馆正式投入教学使用,又新增了自由泳和蝶泳两种。丁漾青能抢到名额也要归功于此。
丁漾青学的是最简单的蛙泳,虽然划水、蹬腿、换气她都学会了,但会的也仅仅于此,像踩水、水中翻身调转方向却是多一点都不会了。所以此时,她想回到起点,只能先在水里站稳,再转换方向,重新游回去。
膝盖弯曲,屁股慢慢后坐,好,慢一点,双脚踩到底就行了。
正如课上做的无数次,这个动作是她还在老师没有教之前,自己就摸索会的,所以只要不慌不快没意外,就一定能稳稳当当地站起来!
丁漾青觉得快要踩到底了,便大胆的多吐出不少气。她先试探着伸直一只腿,很好,踩住了,然而正当她要踩下另一只脚时,后面的水流突然动荡起来,推着她向前涌动。
丁漾青霎时就失了平衡,动荡不停的水流让她完全稳不住脚,使不上力,气泡密集得像是有人把这个泳池拿在手里使劲摇晃,一波接着一波,混淆着她的视线。她终究没挨过去,肺里的氧气消耗殆尽,片刻之间就被迫喝了很多口池水,一吞一咽间,下意识想要呼吸,鼻子立刻连绵不断的酸麻起来。
大概这就是生不如此吧,丁漾青痛苦难耐地想着。
相比其他学生,在整个学蛙泳的过程中,丁漾青算是学的快的,其主要原因就是不怕水,敢尝试,冷静,而且十分清楚自己有几分几两,从来只在安全范围内活动。可现在水流把她完全带到了深水区,这个深度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身高,既无着力点,又缺氧,她那微乎其微的经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最晚也不过十点,早上泳馆最早十一点才开始有人来游泳,可那也一个小时之后了,到那个时候,她估计已经飘着了吧。
丁漾青神思恍惚着,忽然腰间一热,她低头一看,是一双大手,双手的主人用了力,将她往上送去。借着水的浮力,丁漾青终于得以喘了口气,可是身体显然又有了下坠的趋势,紧要关头之际,那双手又出现了。
这次它穿过她的两腋,将她的头保持在水面之上,她顿时松懈下来,顾不上眼鼻处的水就大口呼吸起来。
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浅水区,丁漾青坐在岸边,双手刚勉强撑着身体,就抑制不住地爆发出密集又急促的咳嗽。
章明秋手一撑也轻巧地坐在丁漾青身边,见人已经咳得满脸通红,便忍不住关切道,“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