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看着对方越发迷糊的表情,南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送到心胸外科,但又害怕传出些什么有的没的,到时平白给李西北弄出一堆麻烦。
小护士的面色有些古怪的说:“你说的那个医生我还真没印象,不过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她否认:“没有啊,我笑了?”
小护士很肯定地说:“你笑了。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吗?”
南杞抱着外套手指紧了紧,冲护士点头致谢,“那我晚点再给他吧,麻烦你了,谢谢。”
她边道谢边往外走,琢磨着自己一没李西北的联系方式,二没他的排班表。
要怎么给呢?
出了急诊室大门,天上月圆,人间半圆。高悬的月亮又圆又亮,边缘是一轮琥珀色晕圈。
一阵脚踩草地的唆唆声渐行渐近,南杞听出那是徐海的脚步。
徐海挂完电话有些不放心,他很聪明,联想着对方买东西的习惯,就猜到了对方位置。
南杞是不会在急诊科逗留的,依着对方清静的性子,这时恐怕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他显然没有猜错。
身上多了块披肩,替她挡住了秋夜的寒气。
徐海把藤椅拖到挨着南杞的位置,脑袋平静许多,深吸一口气,终于熨平了胸口处的不安。
他问:“又在想以前的事了?”
南杞牵了牵嘴角,轻轻摇头,声音有些低,“没有。”
紧了紧肩上披风,她把碰见发病老人的事情简单说了大概。
虽然情绪掩藏得不错,但徐海还是能察觉出她的低落,大概是某些回忆被当时医院的环境牵扯出来了吧。
泠泠月光洒在南杞安静的脸上,让徐海能将她眼底眉间的神色尽收。
七八岁的年纪他们就认识了,他几乎知道南杞所有的习惯和喜恶。
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南杞本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她的整个人生轨迹。
可即便如此,徐海还是琢磨不透南杞的内心。
她似乎总在思索什么,明明那么清亮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另一个世界,空旷、悠远、宁静、又有着难以靠近的深邃。
从小南杞就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所以相处中,她很大程度上都扮演着长辈的角色。
自己遭遇坎坷时,总是她一边开导一边拉着他往前走。
从医这么多年,徐海自认为安慰人的本领可谓驾轻就熟。
他有自信在几分钟内,能让一个嚎啕痛哭的人恢复冷静,可如果把那些安慰人的话对南杞说,却像是小孩子跟长辈谈人生那样荒唐。
小时候他说,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注视着地上的人,他们一直都在。
南杞却说她不这样认为,行星、恒星、彗星、白矮星中不会有任何一种跟她有关系。而且星星还是不要看着她才好,她不喜欢被人当靶子似的天天盯着。
年纪再大些之后,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光要往前看,大家都要学着抛开那些痛苦的回忆。
南杞说,回忆原本就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去碰触不代表它不存在;不去主动靠近它,同样也不代表它不会主动走向你。
她说:逃不掉的,这些东西怎么能逃得开呢。
这些喃喃自语的话,给徐海带来的震颤,无异于病人家属挽留生命无果后,痛彻心扉的绝望呐喊。
她太通透了,通透到他嘴边所有安慰人的言语,都无可避免地显得无力又苍白发灰。
“回去吧,夜凉了。”南杞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