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清白的。”
“你们?你们不过是被我撞见,没来得及做丑事罢了。你那些清白的话骗鬼去吧,他们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倒是数一数被人打掉几根肋骨!”
“别说了。”先生低沉又凄哀的一声,仿佛早年结疤的伤口突然被撕开,血如泉涌。我比刚才更惊讶地看向他,顾不得擦鼻子上残留的血污。“我是坏人。”
“我们家当初救你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坏蛋?反革命,你和你爸一样就是坏到骨子里的人!”女人自顾自地说着发泄着,我看着先生,第一次忍受了别人莫名的辱骂,没有开口和她争吵,那些难听的字眼,在我耳边只是一股股气流,我只想听他说,听他像求证那些几何题一样证明自己。他垂下头的那一刻,我失望至极。
出门偏偏碰到钟沐扬。自从上次的不愉快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说过话,但我还是不由抹了下鼻子。他像陌生人一样走过去又折回来,“你怎么了?谁干的?”
我没有理他,他听见先生房间里的声音,大概猜到几分,“你哪是她的对手,那女人胡搅蛮缠撒泼打滚,要不要报仇,这次绝不骗你。”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你别信她的话。”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心只想见到谈邈,我只信他。
“我本来不想说,我一直都尊敬先生。可是,大家都这样议论,他以前对一个实习的女大学生……所以你最好不要单独去他房间,尤其……不要让林紫雨去。”
他支支吾吾的告诫对我犹如当头一棒。他们每个人说的都不同,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真相,每个人说的话加在一起,拼出一个完整的事实。如此残忍。在我心里先生一直是可敬可信洁净高尚的人,除了抽烟没有恶习,我们刚刚还谈论过人生理想,我们从前曾一起聊天玩笑抄诗。我根本无法想象他对我的教导关爱中带有无耻的成分,更不能想象我们曾经美好的相处里丑陋的真相。我拼命摇头,不想听他再说什么,回到教室,抱住书久久缓不过来。
几天后,先生下课在教室门口对我道歉,说不知道谁打碎了那盆君子兰,他红着脸说自己没看护好,像一个孩子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我说没关系,不过是盆花而已,何况只残留了几片叶子,不值钱。他僵然站着,欲言又止。
“楠,为什么这样做,先生如果知道一定非常难过。那个年代,像先生一样的知青,婚姻可能是复杂迫不得已的交换,人总是不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
“可是我相信她的话,这世上绝没有一个妻子公然诋毁自己的丈夫,如果他没有做过那些坏事。”
“你听先生说话的声音,就像烟草一样,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你看他桌子上抄写的一堆堆手稿,就像无数次的忏悔。你不觉得即使他犯过什么错,已经惩罚自己这么久了,也应该被原谅吗。何况我们都不知道当初的事实究竟是什么。”
“不,我爸爸一直告诉我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可混淆。我是个人,对我好的自然会感激,对我坏的一定是仇恨。”
“先生是坏人吗?人并不因为做了坏事就永远是魔鬼,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宽容的尺度。”
我无从回答,如果说对丁小小的态度里,我藏有自私和情绪的成分,那么这一次我坚信我的原则没有错。在理解和谴责的矛盾中,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我向来不惧怕流言的攻击和别人的看法,我曾骄傲地说让我们一起做稀有人种,可是在那些是是非非人言鼎沸中分辨不清时,我可耻地决然选择从众,站在道德高处颐指气使,留下你独自哀叹。我亲爱的紫罗兰姑娘,如果不是我表现的如此冷漠决绝,你或许不会选择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不会负疚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