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紫罗兰姑娘(1 / 2)上帝的坏孩子首页

九月的第一天,每个学生都记得这个日子,数不清的钱,交不完的作业,想见的不想见的人。很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你也在这天。当时我们才十六岁,你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在意你僵直的腿。

芮城中学门口的公布栏挤满了报到的新同学,一个瘦小的长头发女生,被拥挤的人潮推来推去,几乎倒在我怀里。“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林紫雨。”我踮起脚扬起头,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搜寻,背上的行李要挤进五脏六腑。“高一八班,我们一个班!”你纯净的眼里露出喜悦。

出了人群,我放下两个绿色的大网兜,才发现手上几道深深的勒痕。你问我疼不疼,掏出一块整齐的白手帕,轻轻抚揉我的手掌。你穿一件绣着花边的白衬衣,素净的脸上有一丝微红,像是染上了秋日的霞彩。我一下怔住了,忽然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小时候生病时,母亲坐在床边,用温暖的手给我擦身体才有过的。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当做偿还,我帮你去系头上松散的橡皮筋头花,可那个紫色的小花最终还是歪歪扭扭。身边的女生们都喜欢粉色红色花色,我第一次看到紫色头花,高贵优雅又带一丝忧伤,就像你紫罗兰姑娘。不过扎头发这件事对从小留短发的我来说,比打架难多了。为了缓解尴尬,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是沈楠,“楠树的楠,我爸爸总把我当男孩养,那个字是我千辛万苦改过来的,千万记住了。”

你笑着点头,主动提起我的绿网兜。我不明白你笑什么,我的名字,我特别强调的语气,还是我露耳的鸡窝一样的头发,随意蓬得高高的刘海,男孩的打扮。忽然才瞥见网兜里的旧饭盒上写着鲜红的“沈男”,恨不得立刻抠掉那个讨厌的字。

芮城中学占地很大。进入正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土操场,穿过操场,有一处幽静清凉的办公大院,周围许多高大的松柏,将院子遮蔽得几乎看不到阳光。从旁边的小道转了几个弯绕出去,视线变得开阔,高高低低的楼房尽在眼前。

我边磕瓜子边像导游一样,给你介绍餐厅礼堂教室宿舍,吹嘘我对这里的了如指掌。

“作为芮城人,你真的一次没来过吗?”

“我在汉阴长大,几个月前才搬回这里。”

你的声音似乎是飘到我耳边,回头才看到你吃力地一摇一晃,随时要摔倒的样子。旁边几个男生女生盯着看。

“看什么看?小心撞到电线杆!”

“你腿受伤了吗?是不是刚才碰的?”

“不是……你介意我的样子……”

“当然不会,一个人长什么样子,用什么姿势走路,留什么样的头发,都是他的自由,只要没违反校规,谁也无权干涉。你只管跟着我,谁再瞅就让他眼睛变瞎。”

“你真是个特别的人,就像你的名字,珍贵稀有。”你眼里露出感激和崇拜的深情,其实我就随口说说,但还是骄傲地吹了句不成调的口哨,“我们以后就做稀有人种吧,白天鹅中的黑天鹅。”

有人在后面大喊楠楠,敢在学校里这样叫我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我已经警告过他无数次,可他屡教不改。就像《上海滩》早过时了,他还觉得冯程程最漂亮。

张大富矮矮胖胖,留着傻傻的小平头。我们住在一个工厂大院,从上托儿所就是同学。虽然只高出芮城中学录取线一分,可他妈妈一天内已经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喜讯。

“为什么不等我,我可以给你占座位扛行李,我在车站等了你好半天呢。太好了,我们又在一个班。”他自顾自地啰嗦,从繁多行李中腾出一只手跟紫雨打招呼,“我妈说要占个好床位,她担心我住上铺不方便,你们俩也快去,晚了就没了。”他说完便跑,顺带从我手上抓光了瓜子。站在我身后的你,终于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