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赴向了刑场,出城门时转回了身,望向了身后送别他的人。他双眼红肿饱含泪光,却没有一滴泪落下,使刚脱离苦难的人们又想起了前不久那场骇人听闻的灾荒。
那是光绪二年一个炎热的下午,继新皇帝登基的热闹之后,那应该算是南镇的第二大热闹的事,南镇东街的邬家生了一个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头的男婴,这四根手指从手腕对生,活脱脱像掐了头的臭椿树叶。这个男婴先是寤生,自诞下后又双目紧闭,一声不哭,一个时辰以后,突然间睁开了双眼,端详了一圈周围的人啼哭了一声,而后就夭折掉了。
邬克俭接过了这个面已青紫的死婴,忽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硬生生栽倒在了自家的炕沿上。邬马氏先是掐人中,而后又朝邬克俭的脸上喷淋了凉水,全然不管用,突然间也慌了神,哭爹喊娘似的撕心裂肺起来,邬克俭这才清醒,用床单紧紧地将怀中的死婴包在了早就准备好的绣着百世其昌的襁褓中,又特意用麻绳绑了严严实实,
第二日,在邬家的第二进院子里的院心石上,朝着不远处泰山庙的方位设下了祭坛,泰山自东汉以来,即流传着泰山为治鬼之所的说法,邬克俭的老婆邬马氏却执意要将祭坛朝向狐岐山与泰山庙的中间。
邬克俭拿出了祭器,一尊炉,一对蜡台,一对香桶一字排开。这种供献的级别很高,尤其是邬马氏特意蒸了一笼馒头和一副枣山山,并亲自点上红点,五个一碟围着特意为一头吉羊留好的位置,这种规格的供献是南镇一般人家没有的。
羊作为家中重要的畜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杀掉,而普通的小户人家如果也想献羊作为转运的盼念,便会找专门放羊的人家求人家在自己家杀羊借着供献,这种求当然要出钱,献完后主家便会将羊拿走卖肉,倘若钱给的十分到位,羊的主家也会留下一盆羊血和一张羊皮,或者再开恩留下半副下水,讨彩头的人会争先买被神仙享用过的肉来求一个好兆头,也偶有大不敬的人会扬言这种肉买来是让狗吃,但这种行为大多数是装大户的说辞且被人们看不起,虽然也并不是谁都有多余的活钱买肉吃。
一盆羊血如果仔细计划好是够普通人家冬天吃一个月的,这是极其鲜美的荤腥,滋味不亚于羊肉,且等刨出了黄萝卜,与香菜和干辣椒用猪油一炒,对苦人家来说可以算的上是人间至美。一张羊皮作用也是极大的,人们会将刚剥好的羊皮清洗好晒成硬邦邦的干皮,再花费几十文钱送到南门外的赵家熟皮,赵家有自己熟皮的祖传秘方,他能将硬邦邦的皮熟至柔软,如婴儿之肌,当然除了熟之外还可以鞣,但鞣会使皮变成革,皮是带毛的,革是无毛的。对于这种整张的皮,小户人家自然不会轻易将它鞣制为革,而会去北大街的亨泰布店扯好几尺黑缎子面做一个皮袄,这种皮袄外看是与马褂一样的,但却内有乾坤,里面是白花花的羊毛,冬天穿它出去,是极其暖和和体面的事情,在南镇,一般自诩为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有一件。
邬克俭从羊栏里拖出这头去年搧好的吉羊时心里极不忍,盛夏一般不宰羊,羊儿在夏天并没有多少肉,且在邬家的计划中这头羊要用作为自己儿媳妇坐月子大补用的,但如今好似没有了用处,邬克俭还是请了金砂巷的老杨头一刀结果了它。
杨海是极专业的屠夫,也是南镇有名的刀子汉,从太爷爷起便开着杀房,因此看老杨头的屠宰人们会当成一种享受,一刀一刀极为利索舒坦,丝毫不会感觉羊会痛苦。
只见杨海大声叫了邬马氏,“去找两个铜盆儿,要大的,看样子你家这羊不小!”邬马氏听罢就去了,但邬马氏吃斋念佛十分忌讳这些,不肯用自己的脸盆,又只好去后罩房去找两个旧的,刷洗好,端了上来。
宰羊自然有吉时,因怕误了,邬马氏小跑了一路,但终究是小脚,一颠一簸的也看起来匆匆忙忙。
“吉时已到!”杨海看了一眼太阳,看了看石榴树的影子,大吼了一声,刀一并应声而下,羊被捆绑着四只蹄子,“咩”了一声,鲜红的血就顺着老杨头屠刀的血槽流到了支在正下方的铜盆里。等血快流干,老杨头刀逆锋一转,只听“喀”一声,羊的颈骨一分为二,整个头耷拉了下来,而又是一刀,手心一转,便把整个羊头旋了下来,众人应声叫好,克俭提着羊头放到了空处,随及回来看最精彩的剥皮,这是杨家的绝活,人送外号“一刀剥”,尤其在羊身上最为精彩,老杨头先将四蹄环切了一刀,随及从羊尾至脖子直直的开了一刀,但见这刀迅速而精准的插入了脂与皮连着的筋膜,只见羊皮隆起却不见刀,一番埋伏后,突然间手起刀落,此时右手握刀,左手拿皮,全然不动声色,就已剥下,甚至说在一旁仔细看的李马氏也终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就突然结束,与左右直夸“神手,奇了怪了!”众人又一番叫好,而邬马氏却紧闭双眼,默念了声“阿弥陀佛”便叫克俭就手将皮子叠了去,送给了老杨头。
克俭也并未做声,将皮子扔在了台阶上,这种情境属实没有再去贪恋一块羊皮的心思,况且自己的父亲在口外便做的皮毛生意,自己也有皮袄了。
没过一会儿,一盆半羊血便凝了,克俭将他们分成若干小块,分与了在院子里看热闹的乡亲,李马氏与他的哥哥马大明以及侄儿癞子各抢了三块,并又趁克俭不注意用自己的黑小手抓了一块,跑回了家。
李马氏大为赞扬,这种便宜并不是天天都有的。
邬马氏亲自给羊披上了红布,并将羊头用筷子与身子连起来,跪卧在桌上。
邬马氏拿出了白地黑边绣着荷花的蒲团,克俭接过,扑通跪下了,用火折子点好了蜡,数了三炉香,依次序插好九根,三叩九拜后起了身,回屋里拿出了封在瓦瓮里的死婴,朝东门外的天道走去。院中的人也跟随着克俭往院外走,但在人群的背后李马氏的侄儿癞子眼馋供桌上的白面馍,顺手抓了整整四个,裹在了衣里趁乱也跑出去了。
在南镇老的说法里,夭折的孩子如不满七岁便会将他们的尸骨抛在天道上,准确说天道不是单指一条路,而是四条路,分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有一个特定的场所,这种天道一般人们是不去的,除非家中有死去的孩子非扔不可,也除非要做什么样的事情必须路过,再或许外地的人不晓得而误走在其中。
邬克俭顶着焦焰的日头脚步蹒跚地走着,头顶盘旋着三五只渣渣叫的乌鸦,干枯的枝桠衬着远处异常高大茂盛的曼陀罗花,再远些的枯树野草中潜藏着饿凶的山狼与野狗,乌云突然密布而又突然散开,一切都营造着一种阴森恐怖的凄凉,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盛夏且骄阳似火的晴天。
邬克俭浅浅地挖了一个坑,将死婴埋在了天道上,而后魂不守舍地往回走着,一路趔趄,仍不相信这一切真实。
夏季的天道便正好是三教寺的西侧,因此也走出了一群出家的和尚道士,默念着超度,但这种超度不是上天堂,而是让他这个不祥瑞的事物下地狱。
邬克俭转头看了看那个很浅的坑,也并未再留恋,口中独说了句:“孙子,你重投个好胎吧!”便离去了,自然不久后会有狼或狗将他刨出来吃掉,但在人们刚走后不久,便有胆大的孩子折了一根两指粗的柳枝去捅这个晒的紫黑且腥臭的怪物,但在其中一个孩子干呕了一声后他们就全部跑开了。
邬马氏总觉得到今天为止至少是可以顺了这一口气,因为从昨日自己的孙子生下后就没有好出过一口气,也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这样。
邬武氏终止了以泪洗面,但生产后的虚弱大有成疾的意思,邬家终于像送瘟神一样把这个不该来的婴儿扔在了天道上,了结了这宗不祥瑞的事情,但没有想到,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也是在这个时候,悲惨的事情们渐渐萌芽生长。但那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癞子一气偷走了四个白面馍,这对于一个干旱少雨且收成未卜的年岁算是一顿丰盛的午餐。克俭从东门回来后就回了自家的岁丰粮行,吃了碗茶后便从后门踱步到院子里,正要去欣赏这排场的供品,突然发现了四盘齐整的馍顶尖上各少了一个,而恰好此时,克俭发现了躲在门外石狮子后吃馍的癞子。
癞子是李马氏的侄儿,自然人随其名的癞,因李马氏的影响,克俭是极不待见这个小子的,而癞子却津津有味的狼吞虎咽的啃着白面馍,这是癞子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吃,尽情的吃白面做的馍,母亲早死,爷爷年迈,父亲无所事事,以致于癞子从生下来没有这样吃过饱饭。邬克俭大吼了一声“你偷馍!”便走过去抓癞子,癞子先是一惊,便将手中剩下的一个半馍扔到了地上,急慌中用脚拧了几下“没有!没有!”于是撒腿便跑,但整夏无雨的干旱早使得地上的土变得沙了,癞子先是疾跑,但转眼间摔了个啷呛,克俭便一把抓住了癞子,直接提溜到了李马氏家的门口。
李马氏应声走出,看见克俭在门外喊“这是谁家的种子,来我们家偷馍吃,一点教养都没有,癞到了极致!”
李马氏闻声后出门,见这阵仗却开口:“我当是谁来了,快放开我侄子,你要有本事朝别处发火,窝窝囊囊朝老娘家里撒气来了,要不是你们家缺德造孽,今儿为啥要摆坛子烧香,吃你家的馍算是你家的报应!”在李马氏的嚷叫中邬家与李家门口又聚集了起来,但是这件事情邬克俭是占着理,李马氏便岔上了另一个话题。
“你邬家把全南镇的人饿死都不会饿死你们家,你们家家大业大,开着粮米行,哪里会在乎这几个破面馍,倒是苦了我们这剩下的全南镇的几千口子人,奈我们怎样犁了耙耙了犁天就是不下雨,鬼晓得你们家造了什么孽,你们家儿子德斋种鸦烟害人,熬成膏子害死了王义堂一家,你们敢抵赖?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就这么敢号称是书香门第?仁义之家?起着什么仁义道德的名字,还不是一肚子鬼水欺负我们李家无人?等把我们熬死了好把你家这三家破瓦房要回去?”
克俭这时候却变得哑口无言了,因为关于他儿子德斋种鸦烟害死人的事情是确有其事的。当年德斋在城内岐兴堂的药铺里学徒,无意间学会了熬烟的本事,于是就偷偷在南镇南面的山涧种过几亩罂粟,这种花儿在开满时甚是好看,结了果便是像核桃一般模样的果实,因此人们都唤作它鸦烟核桃,到成熟的季节,用刀将这鸦烟核桃割开,接好流下的白色汁液,然后用一种特定的方法熬,熬成黑色的药膏,便是大功告成了,这种黑色的膏子极其金贵,自然不必说,对于烟瘾大的人来说,如若买不起烟膏子,便会买这种已经割过的鸦烟核桃的壳子煮水,这种水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人飘飘欲仙的感觉,至少喝了后不是精神百倍也是十倍。
王义堂是南镇北街出名的大户,死时也有六十八岁了,他的死与德斋有关,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王义堂自幼便在直隶裕泰银号学徒,几十年的光景从学徒变成了有名的王大掌柜,后东家将银号改成了票号,于是王大掌柜也摇身一变换做经理,而且自己又凭自己的力量开了好些来钱快的买卖,卖茶卖酒,实力大的狠,二十年前就修了南镇顶好的宅院唤作听雨楼,在以往南镇的街面上,能盖至二层便是有大家底的,王义堂的听雨楼却盖的是三层,从南镇远处的土梁上望,王义堂的宅院是与南镇中心的市楼差不多高的,甚至还能高出他一截。王义堂的夫人对这等风光的宅子是十分喜爱的,自从这宅子落成,原本鸡毛蒜皮都较劲的性子一下子变成了慈眉善目,好说好应承的主,这种变化是令人极诧异的,但有一点是不变的,新修的宅院,门口自然砌着崭新而平滑的青石条,自然也就惹了一群讨饭的叫花或闲暇的鳏寡的人们在这平而干净的石头上晒太阳,王义堂的老婆王朱氏每天都会留心着,会将他们统统赶走并吼着“穷鬼们休要脏了我家的台阶,重找地方凉快去,以后少上这里来!”这种话自然是很得罪人的。
王义堂在外做生意,自然惹了一身的雅好,他见惯了大场面,对于什么东西都是极致的讲究,早在年轻时,三十岁出头,便学会了吸食鸦片,他有一套引以为傲的器具,小叶紫檀的鸦烟桌,两杆象牙镶金圈的烟枪,一杆上面仔细的錾着暗八仙,一杆錾琴棋书画,还有十二个绘着无双谱的鸦烟罐,这些东西都可以很齐整的放入他紫檀的鸦烟桌里,这种桌子亦可以算作箱子,算是炕桌与箱子完美结合的作品,鸦烟桌的桌面可以掀开,并带有锁,这种器具的装备在整个吸食鸦片的圈子里算得上是佼佼者,在外做生意时,王义堂每去烟馆,必定会叫两个伙计在后面抬着这个刻满万字纹的紫檀烟桌,气派之极。
王义堂的烟瘾极其大,因此常常因为这些“雅好”算错数目,给票号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于是老东家便折买断了王义堂的身股,给了他一大笔钱,叫他回家养老,提拔了二掌柜,自然就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王义堂带回了大笔银子翻修起了大宅院。但他的烟是断不得的,他便经常差家中的长工帮他去县城的馆子里买烟抽,直到有一天不耐烦,给了长工四锭元宝,整整二百两,叫他都变作烟膏子,长工却一去不返,携着这笔巨款远走高飞了,据说是跑到了陕西,不过后来再找也无济于事了。经历了这件事情,王义堂便病倒了,而恰恰这个时候,德斋种的鸦片熬了出来。
王义堂便直接从德斋的手里买些烟抽,虽然口味与馆子里的差些,但还是顶事的,而且都是本村的,经历了上回的教训王义堂便直接叫德斋往他的家送,因此德斋逐渐垄断了王义堂的烟源。德斋出于谋大利的心态,早就对现有的价钱不满足,于是便耍了一个计策,便去王宅说“义堂伯,我自己手头没烟了,怕是得断两天,我再去进些,而再进别人的烟价钱要些许的涨涨了!”王义堂此时已经整日躺在了罗汉床上,不活动了,便无奈的点点头算是许了。德斋心里好不高兴,心里想着“只要我断你三日,你的瘾上来,价钱便能翻个跟头”但没成想,第二日的晚上,王义堂烟瘾大作,咳嗽了一晚上,心梗而死。
德斋的小算盘算是落了空,没想到王义堂的老婆王朱氏依旧不依不饶,说是德斋害死了自己的丈夫王义堂,偏偏祸不单行,王义堂的儿子在突然间继承了偌大家业后,跑去了县城的盛发赌局一夜输了个精光,并将南镇的宅院都押了出去,赌局的来收房时,王朱氏死都不肯迈出这个院子,一头载进了南园子里自家打的旱井,从此王义堂家破人亡。
村里人说这一切都源自德斋做的害人的营生,在舆论的谴责中,德斋从此离开了南镇,留下了父母与身怀六甲的邬武氏。
克俭一想到这里,便再也无心吵闹了,两手一甩往自家门口走,正走上了第三级台阶左腿刚要迈门槛,不知谁突然吼了一声“快看看癞子咋了!”于是克俭便一回头,只见癞子满脸憋的青紫,眼睛睁着浑圆,两手相抱着蹲在了地上,有人道破“吃馒头噎着了吧!”李马氏这才反应过来,接起半个葫芦的瓢便冲到东间门口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水,扶起癞子就喂,癞子大口喝了几口,却噎的更加厉害,于是众人束手无策中说用手拍胸脯或许顶事,李马氏便不假思索抡开膀子将癞子翻了过去,朝癞子后背前拍去,这么一来二去,癞子消停了,众人松了口气,克俭又转过了身准备回家,但霎时间,一件悲剧上演了。
癞子不动了,李马氏以为好了,便骂“偷吃也不能吃的慢点,天生的贱骨头命!要不是你姑我怕是你早噎死了吧!”李马氏说完,癞子也没动静,照理说以癞子捣蛋成性的模样现在早该跑出了十几米以外当路尿尿去了,然这会儿却不动了,李马氏一推“快着点起开吧!”癞子还不动,李马氏压不住火,张开膀子一把抓住了癞子的肩膀翻了过来,却发现癞子的脸变得青紫而泛白双手依旧仅仅的抱在一起,蜷缩着,没有了呼吸。
此时的李马氏变得手足无措,呆着瘫坐在地上,有人喊“快叫郎中!”于是看热闹的吴先念就忙跑去叫了,众人吩咐着“要叫赵中庭!”吴先念应着,渐渐跑远。
南镇最有名的郎中赵中庭是中医世家,一手针灸是祖传的绝活,他能使扭伤的腰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好至九成,也能使村北口嘴歪眼斜的刘麻子逐渐变正,是南镇公认的杏林妙手,年轻健壮的吴先念自然首要想到的也是赵中庭,但赵中庭的家离邬宅和李宅的门口有一里半地,吴先念一路狂走,跑来了赵中庭的家,但开门的是赵中庭的老婆,说“老赵被张村里正张树义请去给他的母亲扎针治腿去了。”吴先念慌乱中又跑了回去,来来回回,是一炷香的功夫。
吴先念失落而归,李马氏一看这架势,奄了气,哭了起来,自然嘴里还骂骂嘞嘞的教训着自己的侄儿“你就是快死的了,干什么不好就要偷白面馍去吃,你吃就吃的慢些着什么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你爸爸交待,怎么跟你爷爷交待,妈的邬克俭,吃你几个馍至于把孩子往死里逼吗?”李马氏哭作一团,鼻涕眼泪混作一起,又将矛头指向了邬克俭,克俭也顿时惊慌起来,因为此事虽不能全然怪他,但与他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此时他也十分懊悔,早知如此就不会去在乎这几个白面馍,也不会抓住癞子兴师问罪。
南镇的东街上来来往往的看客越聚越多,七嘴八舌议论着事情的经过,有的看客不觉得邬克俭做得不对,相反都开始议论说癞子偷吃了供给神仙们的白面馍,神仙动了气,让他死。
也有人说,吃馒头噎着不能灌水,灌上水会让馒头发开堵得更死;也有人说要是刚开始将癞子两双胳膊抬起举过头顶自然就顺下去了的;也有说吴先念不该去那么远找赵中庭,这种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隔壁巷子里喂牲口的李把式就能看了,去年他家的两头猪拱食吃了根钉子都硬生生叫李把式掏出来了……
众人说开好似都有道理,却又好像都无济于事,看客们总会是事后诸葛亮。又没一会儿,几乎全南镇的人都听说东街上死了人,慢慢都聚集在了邬宅与李宅门口,大家此时已经不关心癞子的死,而是来看邬李两家怎样善后,准确的说是邬马两家怎样善后,因为癞子是李马氏的侄儿,是姓马的,而李马氏与克俭的夫人邬马氏严格来说算是同一个家族,虽然早出了五服六服七服八服,也一百年没有过联系,但总归还是有许多共同的亲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