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正盛,雪已经停了。
路明非掀开身上裹着的绷带。
血清带来的效果远超他的想象,仅仅第三天,炼金锁链带来的创伤便已经愈合,浑身上下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痂,抓心的痒像皮肤下爬满了无数的蚂蚁。
尽管身上表面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的面色却没有好转,嘴唇发白,面容憔悴。
绷带被血渍和消毒药水染得脏兮兮的,但路明非并不在意,他把绷带重新缠好,扶着墙小心翼翼的站到窗边看向外界。
不朽者们不再游动,而是朝Fordypningsrommet收拢包围圈,最近的那只最为强壮,白面獠牙,钢铁嵌在像是死尸般青灰色隆起的肌肉里。这位生前曾经名为“图蒙塔狮”的不朽者在百年前凭借人类时的肉体活生生撕裂过龙形死侍坚硬无比的身躯,他活着只为追求人类肉体的极限,可惜生命本身就有极限,所以到了生命的最后,他选择成为了不朽者。
图蒙塔狮离路明非这间屋子只有不到五十米,但它们为了节省不必要的体力陷入了轻度的休眠。
想要离开这个包围圈,无疑从图蒙塔狮的身边绕过去最为合适。但路明非的直觉告诉他,绝不能尝试去接近它们,因为你根本无法判断它们真的处在休眠状态,还是假装出来的蛰伏状态,或许试图逃跑时,刚一接近,便遭到雷霆一击。
龙血之下,最容易滋生奸诈之徒。
对付死侍或者龙类也是这个道理,永远要把猎物的狡猾放在首位,不然成为猎物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顺手拿起桌上的镜子,用镜片折射出光斑,将光斑移到图蒙塔狮的脸上,下一刻图蒙塔狮便睁开了眼,浑浊但锐利的双眼扫视四周,而路明非早已背过身子,藏在墙壁的后面。
尽管这样根本无法逃过这些不朽者的探查,但似乎出于他自身的问题,不朽者并不敢轻易靠近这些房屋,它们能做得只有不断靠拢,围住这里等待援兵。
路明非垂下眼帘,一丝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他打乱脚下鞋子的摆放,扶着墙壁整个人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女孩推开屋门,手里端着肉汤,见到路明非靠着窗户强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就要摔倒,手里的镜子也掉在了地上,她那双大得夸张的眼睛有些慌乱,不知道为什么。
路明非一阵摇摇晃晃坐回了床沿,看着瘦骨嶙峋的女孩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咧了咧嘴,为表示歉意笑了笑。
女孩将肉汤继续放在桌上,临走时,路明非依旧给她比了个聋哑人的手势,谢谢。但女孩还是摇了摇头。
路明非端起肉汤,双眼直视着女孩离去的方向,缓缓啜饮,默不作声。
汤里有强效的致幻剂,昨天也是,前天也是,常人根本不会察觉,因为下药的手段非常高超。非要路明非形容的话,就像一个米其林五星大厨做出来的蛋炒饭,你根本分不清他用得是鸡蛋、鸭蛋还是恐龙蛋。
但路明非毫不在乎,以前在执行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喝过比这药效更猛的致幻剂都平安无事,再说了,还有什么致幻剂能比过梆子声吗?
“……”
抬手的动作,肩胛骨处的伤口还是被撕裂了。
或许是痛的原因,路明非别过头去,床单被长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手背搽过眼角,整个人以微乎其微的架势颤抖起来,疲乏不堪的样子,让人很容易联想起米开朗基罗创作的大理石雕塑《垂死的奴隶》。
但也只有一霎,等再回过头,他又变回了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
第四天。
北极的天气变幻莫测,明明昨日还是晴天,今日就下起了大雪。
路明非和女孩也变得熟络起来,只是女孩依旧未曾和他说过话,这让路明非确信女孩应该是哑巴,身材纤弱,眼神很空洞,像个瘦猴子,他想了想,这点和他自己倒有些异曲同工。
雪花如鹅毛般飘落,纷纷扬扬,玻璃窗上凝起了薄薄一层冰雾,延伸的结晶像是枫叶的脉络,透过这一片“叶子”的过滤,外面看起来少了些许写实,更像动漫里的冰雪世界。路明非趴在窗边,他记起了小时候语文课本里的那句诗“窗含西岭千秋雪”,难怪陈雯雯这么喜欢诗词,在对应的环境里,诗词能发挥出独特的美,让人心旷神怡。
可惜他现在才明白,那时候只顾着沉溺在青春的伤感中,学习没学好,伤感得不清不楚,但还是伤感得死去活来,整天非这个人不可,非那个人不可。
事实上,没有人是非他不可的,人都可以被替代,就像如今在他面前提起陈雯雯这个名字,他路明非只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