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婴瞪大双眼望着爷爷,有些不可置信,原本白皙的脸上,竟飞快变得微红,以前他虽没沾过酒气,但每次看爷爷喝酒时那如痴如醉的神仙表情,还以为这酒是世间最美味的琼脂仙露,所以先前才没多想,没想到,这一口下肚,竟然是如此辛辣涩口
“小柒,你从没出过远门,阅历浅,这酒中的味道你还不懂,喝酒可不只是喝个酒味,更多是去品酒中情!”爷爷眉飞色舞,明显已经进入了一种愉悦的状态
“酒中的情?”柒婴闻言,倒是没什么体会,一副木讷样子
“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爷爷没再看他,自顾自的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口
这样片刻,爷爷面色竟也开始泛红,已然微醺,他伸出苍老的手,轻抚了一下柒婴的头道:“唉,小柒,以前我和你爹就常坐在门槛上这样喝酒,那时候,你娘才刚怀上你,你爹时常望着天上的星星许愿,说他不求大富大贵,最大的愿望就是战争平息,一家人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话到此处,爷爷顿了顿,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悲伤,深望了柒婴一眼,又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啊,我们都是平凡人,改变不了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你刚出生不久,北境全线崩溃,当时民间都在传,国家要亡了,国家要亡了,弄的人心惶惶”
“再后来武帝即位,征兵令很快下来,要家里必须交出两人,原本决定是我与你爹,不过后来,那士兵嫌我上了年纪,几番斟酌后,最终带走你父母二人,至此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说罢,爷爷沉闷许久,又喝了几口闷酒,目光忽的闪烁出几分神采,继续道:“可要我说啊,残忍是残忍了些,但没有大家哪来小家,这武帝小小年纪,还是有魄力,有胆识,很了不起!”
其实,柒婴也不是第一次听爷爷讲起他父母的故事,不过毕竟柒婴对父母没什么印象,从小就是和爷爷一起生活,所以关于他父母的事,在他内心一向难以达到共情。若非要从心底来说,他心里更担心的,只怕还是他走后,爷爷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此刻,爷爷絮絮叨叨的讲着陈年旧事,柒婴沉思一会,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走后,爷爷你...”
不想还没等他说完,爷爷就打断道:“我身体硬朗着呢!放心吧,没什么好担心,我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啊,可比你们幸运得多,还能在家落个清闲。”说话间,更是甩了甩他细瘦的胳膊,给柒婴展示了一番他“健朗”的体魄
看着爷爷满目和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柒婴心里却愈发难受,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眼泪竟哗啦一下夺眶而出
爷爷见状,赶紧张开双臂将柒婴揽入怀中,用苍老粗躁的手掌轻抚着柒婴的背道:“没事,没事,小柒,爷爷真的没事,比起你们爷爷真是那最幸运的人了,倒是小柒你,到北境以后,一定要听从指挥,不要意气用事,战场不是田间劳作,你一定要努力保护好自己!”
原本只是简单几句关切的话语,爷爷声音却也逐渐开始变得哽咽起来,爷孙两就这样相拥着,安静的草屋内,微弱的烛光中,只有细细的抽泣声不绝回荡
这样的状态持续好长一会,爷爷才缓缓推开怀中的柒婴,此刻,爷孙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早已泪眼婆娑
“小柒答应我,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爷爷…爷爷从不指望你当什么战场上的英雄,只希望你能活下去,若是在爷爷有生之年战争能停止,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到时候一定要回来再看看爷爷啊!”爷爷双手用力捏着柒婴单薄的肩膀,僵硬的身体微微抽动,苍老的声音满是哽咽道
柒婴早已泣不成声,再次扑倒在爷爷怀里大喊道:“爷爷,小柒,答应你,一定努力活下去,一定回来看你!”
泪雨间,即将分离的痛苦如浪般不断拍打着他幼小的内心,此刻,懵懂的少年似乎也开始有些明白那酒中之情的意味了
...
好一会,爷孙两才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爷爷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才突然似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目光明亮起来,缓缓起身道:“小柒,在你临走之前,还有两样东西要给你。”说罢,便步履蹒跚的走回房间
“哦。”柒婴木讷的应了一声,目光呆滞的望向爷爷房间门口,脸上先前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就那么呆愣着坐在木凳上等待着
不久爷爷便从房间出来,手中拿了一把长剑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走到柒婴身前道:“这剑名曰“真炽”,是你爹走之前留下的,说是到你用得上的那天,便给你,希望你的一生如此剑名一般,永远真诚炽热”
柒婴双手接过长剑,细察起来,若只闻剑名“真炽”无疑给人一种气焰绝丽的遐想,不过眼前这柄长剑倒是没有如同它名字一般的瑰丽
这是一柄长剑,微沉,剑柄为黑色,剑鞘成赤红色,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拔开剑鞘,剑身部分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铁铸成,只是在那剑身末端,隐约刻着两个远古文字,可能因为过于久远,这两字并不好辨认,不过若是细查,还是能隐约的看出是“真炽”二字
一番细细端详后,柒婴将剑小心收起,转眼又看向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问道:“爷爷,这是什么?”
爷爷不语,打开铁匣,里面静躺着一枚玉佩,玉佩不大,顶端开了一个小孔,被一条黑色细绳串起来,外观形状也不规则,似圆非圆,有些奇怪,玉面上无任何精美雕刻图案,更没有如珍贵璞玉的那般雪白温润,如果非要说出一点奇特之处,便是在这玉佩中心处,有一抹青白色的火云图案,格外显眼
“这玉佩也是你爹留给你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也去到北境,就带上这枚玉佩,如果他还没死,凭这枚玉佩就能辨认出你来。”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拿起玉佩,将黑绳挂在了柒婴的脖子上,柒婴用手摸了摸玉佩,触感冰冰凉凉,在这盛夏之夜倒很是舒服
一切交代完毕,爷孙两才又坐了下来,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肉,只是谁也没有再提那离别的伤心事,直到最后,不知不觉间柒婴竟是将那满满的一碗烈酒都喝干了,随即他意识逐渐模糊,不知什么时候昏沉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