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说道:“天子肯用我只因我是孤臣,孤臣唯一能倚靠的只有皇权。”
这种人,最适合用来做手里的刀。
他们脆弱而锋利,被上位者完全握在手中,替他披荆斩棘,替他剖开每一个反叛者的心脏。
江嵩听他提及天子,骇得不轻,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姚钰的目光里充满同情。
但这同情究竟是给江嵩的,还是给他自己的,他也分不清楚。
“刀子如果不够锋利就会被弃,而且随时可能被毫不顾惜地折断。”
姚钰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再锋利的刀也有迟钝的那天。”
那个时候,上位者就会毫不犹豫地弃了这把刀。
江嵩努力理解他在说些什么。
但他脸颊涨得通红,皱眉想了半天都是徒劳的。
姚钰摇头道:“只因我无依无靠,我才得了天家赏识。”
“但正因我无依无靠,我在朝中孤立无援,再难更上一层楼。”
他唇角一紧,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滑动,仿佛吞咽下去的不是酒而是苦水。
江嵩怯怯地劝道:“姚御史,你少喝一点吧。”
“没什么。”
姚钰冷笑一声,低声道:“江三郎,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江嵩心中感动不已,此刻就算姚钰要他所有的家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拱手奉上。
他只为自己能追随姚钰而庆幸,姚钰也是他最信任最崇拜的人。
“我这些年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抓了把柄,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一冷,嗤笑道:“苏雅集你还记得么?”
“小苏大人?”
江嵩自然记得那个文质彬彬的钦差大人。
姚钰道:“他一直盯着我,我只要稍微出点差错,他应该会第一个把我拽下深渊。”
江嵩不解,当初举荐姚钰进京为官的,不正是那个小苏大人吗?
“江三郎,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卸下心里的防备,把所有心事都同你讲。”
姚钰的眼神变得脆弱而疲惫。
“我在朝为官,不是为了当一个宠臣,而是为了踩着他们爬上去,当一个搅弄风云的权臣。”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但娶了宁烟烟后,他心中始终有种怅然若失的落寞感,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找人说话。
“可能,还不止这些。”
姚钰心想,他设法攀附端亲王,入赘平西侯府,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算计,他理应得到更多。
江嵩早已被他吓得懵住了。
他漫不经心地取了另一个酒杯,给江嵩也斟了一杯酒。
“迟早有一天,我姚钰要位极人臣。”
“等到那时,世上便再没有我求而不得的东西。”
想要位极人臣,便要有拥龙之功。
他示意江嵩端起酒杯,温和地微笑道:“江三郎,你不敬我一杯么?”
江嵩手脚发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和姚钰轻轻一碰杯,各自饮尽杯中酒。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林泉郡?”
“明日晌午……”
姚钰的目光悲凉,似有不舍,缓缓道:“嗯,我可能没空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