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像树干一样?”
“是的,黑色的,就像是一颗老树难看的树干,您的形容很准确。”阿斌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他总是很平静。杨在脑海中搜索过去两年的记忆,发现阿斌从未有表现过明显的兴奋、愤怒、忧郁等情绪,简直像是一位出世的大哲人,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那份恬静的快乐。
“但是它不应该占据了我的位置。”愤怒,他第一次从这个高挑纤细的年轻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情绪,是因为一个怪东西占据了他的工位,他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领地。
杨发现阿斌果决地朝着那黑树走近,完全没有一丝顾忌。
“你要做什么?”
“请它离开。”阿斌充满决意的声音中是平静的愤怒。杨仿佛看到一片无风的海面,在海面下是正在喷发的火山口与翻腾着的岩浆。
只见阿斌在吧台侧方站住,右手伸向吧台的桌子下,在拿什么东西。然后,在杨的注视下,阿斌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约有一米长的刀。
雁翎刀。
细长的银白色的刀身散发着慑人的寒光,两条长长的血槽优美又肃杀,刀尖处开着五分之一刀身长度的反刃,椭圆形的刀格没有任何图案装饰,黑色的刀柄上缠绕着醒目的红色的绑绳。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管制刀具。
尽管已经光顾这家酒吧两年多了,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他曾用来喝酒的桌子下面会藏着这样一把利刃。
握住刀的阿斌看起来像一位小说中的江湖侠客,或者城市阴影中的黑手党打手,绷直的身体也在那柄森然的雁翎刀的衬托下充满了坚韧的力量,他金属的臂膀与这冰冷的武器浑然一体。
之前杨一直有一个疑问,虽然文森特是这家店的安保,但是他总站在防爆门之外,如果有人蓄意在酒吧里闹事且锁上了防爆门,那屋里的人岂不是束手无策?如今看来,这酒吧的内部也有一道保险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阿斌,一个看似文弱的酒保。看着阿斌握刀的姿态,杨可以想象那纤细的身板上锻炼出的钢筋一般的肌肉。难道他曾经是混江湖的?或者是专业杀手之类的?两只胳膊换成义体不是为了调酒,而是为了更快更狠跟准地挥刀?一旦往这个方面去想,杨就觉得合理多了,如果说有人只是为了调酒而换掉两条胳膊,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代价与收益怎么看也无法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衡量;但如果说是为了更高效率的执行任务,让自身化为兵器的一部分,那倒也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杨只在视频里见过这样的刀剑,平时他接触到的也只有美工刀之类的。这样精美的造物,在古代不知道饮下了多少生命的鲜血,杨想象着那光亮的刀身砍进人的躯体,血槽中汩汩流出鲜红的液体,浸染寒光。
就在杨浮想联翩时,阿斌一手按着吧台桌面轻盈地翻越过去,站在黑色树干面前。他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条白色孤光乍现。
杨认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草率的,面对这种未知的事物不应该如此莽撞,尤其在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如果对方是动能感应炸弹,那么此刻已经引发了一场无法挽回的爆炸。或许他们应该采取更为保守的试探方式,不过刀已落下,于事无补。好在并没有什么爆炸发生,阿斌手起刀落,那黑色树干就迎刃断开,靠近天花板的那部分向上收束最终消失不见,而靠近地面的这部分则分解成了无数蓝色的光点,像是一群萤火虫,几秒钟后也暗淡下去,熄灭了光,最后什么都没有。他注意到K姐所坐的高脚椅下的黑色纹路也消失不见了。
“很好,现在可以正常营业了。”阿斌将刀放在看吧台下,满意地说道。
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复杂,有太多的想法与问题不断地冒了出来。他快步走向吧台,阿斌也正望着他。
“那把刀,有名字吗?”杨自己也没想到最先问出口的会是这个问题,明明有其他更值得问的东西,无论是关于那神秘的黑色树干还是关于阿斌本人。至于K姐,杨已经下意识忽略她了。
“秋水。”阿斌笑着说道,就像说自己养的一条猫猫狗狗的名字。
秋水,好名字,与阿斌的形象也十分契合,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可就在杨张嘴准备再说些什么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世界再次变得扭曲而模糊。
“杨?你还好吗?”这是杨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