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盯着他,这副突然的紧张与慌乱也使我感到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他到底会错了什么意,但心里却在暗自庆幸至少身份是彻底地隐瞒了过去。
我正纳闷对方怎会如此害怕时,他却突然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将脑袋向自己的肚皮处卷去,用头顶顶住地面,虔诚无比又分外紧张地大声叫道:“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恳请恕罪!”
站在一旁的跟班本也和我有着同样的疑惑,可见到自己老大突然的动作后,精明的他似乎也立马想起了什么,二话不说地也猛地趴在了地上,将自己的头顶顶住地面:“恳请大人恕罪!”
我更加疑惑了,他们这突然对我毕恭毕敬的行为搞得像我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恐怖角色,但可笑的是,我甚至还没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让他们如此笃定地信任了我的身份。然而,我并不敢多问,眼下将计就计才是最为聪明的选择。
“嚯,刚才可还不是这个态度呢。”我装腔作势地继续着我的表演,既然对方是如此地“给机会”,那我自然是必须要配合着他们的演出。借着这个被对方“给予”的身份,我似乎便可以随意地获取一些我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了。
“大人饶命……我们不知您会在此时大驾光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首领害怕得浑身发抖,连身上的一些脏污都被他给抖落在了地上。
“别搞这些虚的了,起身吧,我有话要问你们。”
我仍保持着和刚才一样平静的语气,仿佛对他们所做的这些动作感到理所应当一般。
听到我的“命令”后,他们两个连忙站了起来,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脸上现在已堆满了恶心的赔笑。我扫视了他们一眼,这才发现那名跟班的左眼球似乎因什么疾病坏掉了——瞳孔一片灰白没有半点光泽,而且似乎无法受它主人控制般,两只眼睛并没有看向同一个地方。
这从未见过的离奇一幕吓了我一跳,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灰褐色狗立马察觉到了我的反应,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跟班,便立马冲他大声吼道:“你的丑样子恶心到大人了,真是失礼!还不快滚!”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跟班连忙将头低了下来,隐藏起自己的脸庞,然后一边道歉一边退后道,“我就先告辞了……先告辞了……”
说罢,他迅速转身,一路连滚带爬地逃到了我看不见的远处。
见到手下离开后,这位首领的脸上才又恢复了刚才“憨态可掬”的笑容:“嘿嘿,真是不好意思了大人,这都是我的失误,还请您恕罪。”
这副谄媚的模样虽说看得我心中升起一种特殊的感觉,但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身上正肩负着十分沉重的担子。
我收敛起自己心中因为那种得意于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产生的心情,重新将严肃的语气放回了口中:“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探芝,大人,这里是我的属地。”灰褐色狗连忙回答道。
“探芝……”我重复了一遍,心中也默默地将这名字给记了下来,“这地方,禁卫军来过吗?”
“啊?”灰褐色狗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
见他这副反应,我顿感自己刚才的提问有些穿帮,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我转过头去盯着他,表现出一副正在质问的态度。
见我的目光有些不悦,他才好像恍然大悟般地赶忙回答:“来过来过,大概一个月前,禁卫军大人们来巡查过此处。”
“谁是领队?”我继续问道。
“是……是……是静夜大人。”他的音量有些刻意地降低,仿佛并不敢直接说出这个名字。
“静夜……”我重复着,心里却在回想着一个月一起所发生的事——看来我和天河所遭遇的变故似乎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当时静夜所身负的任务应该只是巡查包括这名叫“探芝”在内的某些区域。
我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一些爪子在地上摩擦的杂乱“哒哒”声。我转过头去,只见是三只浑身同样有些脏兮兮的狗。他们的嘴里正叼着一些好似禽类身体的部位——看起来应该是觅食回来了……我知道他们是刚才被派出去搜寻食物的几个可怜家伙,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自己老大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只不认识的拉不拉不多,他们的步子便立马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我和在我面前毕恭毕敬的首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倒是他们的首领率先打破了这种僵局:“大……大人……这……这是我们准备用来上交的物资,您……您……”
“上交的物资?”我疑惑道,“这不是你们自己吃的吗?”
“不不不!”他仿佛被点击了一般,猛地将身体趴了下去,连脑袋都和地上撞出了“咚”的一声,“万万不敢,我们万万不敢!这是我们提前寻来用作上交的资源,我们可不敢自己食用啊!”
见到自己“老大”如此作态,那三条狗也迅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扔下嘴里的食物,一并学着他们首领的动作趴在了地上。
我疑惑他们为何不承认这是要用来吃的食物,反而说是用来上交……可心中却已经有些猜测——这或许便是存在于罪恶之都中的某种利益输送链条……
我虽不了解这其中的端倪,但也不便再多说无用之话,否则一定又会引来好像刚才一般的不必要的麻烦。而眼下,顺着他们的反应继续深入才是此刻的我最应该做的事。
“看不出来,你们倒还挺积极的啊。”我略带表扬的语气评价道。
“那是自然!我们探芝从来都是带头向伟大的‘冠冕’奉献的!”灰褐色狗兴奋且虔诚地回答,仿佛他自己就是“冠冕”最忠实的信徒。
但,第一次在罪恶之都中听到这个词的我,内心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
“呵呵,既然你们如此忠心耿耿,那这些物资便不用交了,你们自己留着享用吧。”我终于听到了自己任务中的核心词汇,内心也有了一丝满足。
听到我的话语,灰褐色狗一下子抬起头来,整张脸上都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下一秒,这副激动的脸庞上迅速充斥了难以掩饰的狂喜,他大声高呼:“大人万岁!大人万岁!冠冕万岁!冠冕万岁!”
其他三名趴在地上的手下也一并跟着他高呼起来。
我对他们的反应虽略感一丝惊讶,但从和他的短暂相处中也逐渐熟悉了这种模式。想必罪恶之都中不仅是“冠冕”,其他任何势力应该都有着类似的模式。
从和他交谈的这些内容中我已经猜到他应该并不清楚有关“冠冕”组织内部的情报,便也没打算冒着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风险去试图刨根问底,而是换了个方向冲他问道:“这继续往前走是什么地方?也是属于你的地盘吗?”
天色已晚,我自知也该找寻一处能供我休息的地方,但以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屈尊于此,便只能离开他的属地再寻他处。
“报告大人,前方是风落处,领主是和我一样阶层的风归。您要去他那里吗?我马上安排手下和您一道去。”
说罢,他正要去下令,我却及时地叫住了他:“不必,我自行前往就是。”
“啊,您确定吗大人?”灰褐色狗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担忧地回应道。
“有什么不妥吗?”我回过头,一双带有复杂意味的眼睛又冲他瞪了瞪。
“哦不不……没什么,没什么……”他连忙将自己的眼睛避开,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心中虽对那“风落处”开始产生警惕,但却无法冒着风险让他派人陪同,便只能硬着头皮前往那个地方。
我收敛起锐利的目光,再次冲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禀告大人,在下名叫灰林。”
“好的,灰林。我会向上头汇报你今天优秀的表现的。”
听到我这么随口地说着,名叫灰林的首领便立马又趴在了地上,受宠若惊般地高呼起来:“大人万岁,冠冕万岁!”
我没在管他,自己径直沿着街道向前方走去,直到我的步子都迈出了这一片人类的居住区后,身后都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伴随着逐渐刮起的夜风中的狂热高呼声……
脚步踏出“探芝”,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我仿佛置身于了一片毫无生气的墓地……席卷在我身边的夜风并不刺骨,但我却感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渐渐竖起。那一股从心底里,从脊髓中溢出的恐惧,是无法再靠着我“精湛的演技”所能掩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