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用力睁开双眼，落清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任何光亮，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仅剩下的灵魂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只留下无数汩汩冒着黑色脓液的窟窿与伤疤，仔细寻找着，却也只能在自己的胸口处依稀看到一个近乎暗淡到不可视认的光点。而除此之外的，就是无尽的黑暗，或者说

——虚无。

这里是【无】的领域，如果不是落清在这里，那么这里就是一切文明与宇宙认知之外的绝对的不可知区域，字面意思，包括概念在内，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多时，落清便理解了这一切，【无】的领域，自己是唯一的异类，或者说自己是唯一存在于此的概念。虚空之万尼提，那并不是真正的虚无，既然能够被人类所理解，所赋予概念，那么尽管再模糊再抽象，那依旧是存在【什么东西】的，然而这里——

“...真是个潜心悟道的好地方啊...”

行至某处，落清闭上眼睛坐在地上——这里没有地面，落清甚至都不理解自己是怎么行走在这片区域的，自然这里也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中心。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就那样坐在那里，感受着从自己残破的灵魂中流出的脓液。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无比残破，只剩下了以后一点点发光的东西，而更可悲的是，落清已经想不起自己丢掉的是什么，留下的又是什么了——他甚至连思考都忘了。

倾听着脓液流出的声音，看着胸口的点点星火，落清不由得感到庆幸，只有看到这些的时候，他才能感知到自己，他才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谁？”

莫名其妙的问题，落清想到。“我是谁，很重要吗？”落清挑挑眉。

...

“得，自我认知都要没了。”

混沌耸耸肩，“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不只是失去了自我认真，甚至不再追求自我认知...”奈落的表情极其难看。“...这家伙不是有着那样磅礴的欲望吗？为什么，现在都已经消失了...甚至连存在欲都不存在了？”“...失去存在欲，不再追求自我...这是比衰老更加可怕的末路...”衰老的婴儿倒吸了一口气。

“...你们就没注意过他身上的那些伤痕？”

沉默良久，瘟疫之源终于开口了。“...那些伤痕...是他背负了人类文明所留下的？”“...我倒不这么觉得。”海神摇摇头。“那分明是在经历了分离的挣扎与抗争后，他的灵魂为了打碎什么东西，而将自己装碎裂掉...他毁灭的东西越多，他的灵魂也就越残破，至于那些脓液，才是他所经历的一切悲哀与不幸...真是可怕，明明这里是无垠的虚空，没想到那些脓液竟然能够将这里铺满一层...”海神看看脚下的脓液，再看看落清身上的残破的伤口，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这个宇宙残片中孕育出的智慧文明从诞生之始直到现在所积累的悲伤的痛苦，竟然能够将无敌的虚无铺满一层...”自由天使也不可置信的看看落清，“...为什么我感到那个星火随时会熄灭的样子？”“...仗打完了，长夜也过去了，也许，没人在需要星辰了吧，而那些没有得到星光的，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死掉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已经忘记了那些在他燃烧自己灵魂点燃的灯火之下，那些依偎在一起取暖的人们了吧...”白之子悠悠的结果一句。“...真的是忘记了吗？还是说身为神的傲慢，让他从没有真正的注视在那些被他的灯火照耀过得人们？”混沌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随后看了看白之子。“...”出乎意料的，白之子居然没有反驳他，看起来像是默认了。“...哼，口口声声的说爱自己的子孙后代，到头来还不是把乱七八糟的权柄交给自己的代理人之后就甩手掌柜了...”混沌不屑的催了一口。“好了好了，不要在这里耍脾气了，要是黑之命途成了，我们都得完蛋。”自由天使无奈的耸耸肩。

“不过说来，是从什么开始的，他为什么会铸成黑之命途呢...是什么契机呢...”

思索了片刻，白之子开口道。“在进入飞鸟帝国平台作战的时候，他的状态还好。克苏鲁实际上也还没有逼得他那样寻求力量，只不过...”说着，自由天使意味深长的看向瘟疫之源。“...让我来想想，人类文明史上，有多少个体死于瘟疫的流行及其引发的蝴蝶效应。从有记载开始的，由鼠疫引起的雅典大瘟疫，那一次是1/2的人口；安东尼-伯罗奔尼撒大瘟疫...这一次倒是没有单一的致病原，因为那个时候最厉害的烈性传染病全都上了，那一次直接改写了古欧罗巴的文明走向；查士丁尼大瘟疫，粗略统计死在你手下的人命有个2/5吧，那一次灾难直接给东罗马送了丧钟；再之后就是黑死病大流行...7500万人啊，《玫瑰花环》、《乌鸦先生与他的新娘》、鸟嘴医生、049...耳熟吗？前两首歌谣我还会唱呢；美洲大瘟疫...真是可悲可笑，由于人类那卑劣的根性，你反而成了他们大肆屠杀同胞的工具...那一次我没记错，是五百多万人吧；再之后一点又是欧罗巴，那是米兰大瘟疫和伦敦大瘟疫，又是黑死病...你是真喜欢鼠疫杆菌啊...这么喜欢那玩意你怎么不干脆托生成那东西...这两次大瘟疫，十六万；到了18世纪，法兰西的马赛...哈，那一次你已经作不动了吧...甚至知道近现代，你还为了发动战争的疯子们提供更强大的菌株，致使包括华夏等国的许多地方至今还残留着生物污染...早年间，你大力培养疟原虫，直到人类进化出镰刀型红细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活你才收手，后来鼠疫杆菌和天花病毒又成了你最爱不释手的好宝贝...啊啊，几十上百亿啊，利用这些瘟疫孵化出来的罪恶更是不计其数，逼着弱者自相残杀...你猜猜，这些人命，够他黑之命途抹杀你多少次？”自由天使戏谑的看着哈斯陶吕克。

“先别急着数落了。”

海神扯扯自由天使，“...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片虚空的黑域在发生某种嬗变？”

地上的脓液越来越多了，原本还只有一层，现在却已经能够鞋子了，而那星火越发微弱。只不过与之相悖的，难以言喻的力量开始流入落清的体内，那些脓液化作淤泥，在上面绽放出串串美艳的花朵。久违的，几人从落清的眼神中看到了温柔的神色，那是怜爱那些花儿的神色。“...这些花儿...”夸切乌陶斯看看延伸到自己脚下的花儿，那些花儿开始纷纷枯萎。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某个早衰的少年，那时候这孩子还在华夏，还是个实习医生，那位少年患有器官早衰，已经是终末期了...那孩子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拼尽全力的试一试，结果，他成功地让那孩子多活了一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内脏撕裂一般的疼痛中，少年一边安慰着那孩子，一边逝世了，而这样的痛苦...怎么说，他也经历过几十亿次吧。”白之子淡淡的说道。“我听过他对你的控诉哦，一字不落，我也想问问，你是出于什么而做得这些呢？”“这...”夸切乌陶斯一时语塞。“哦~对了，我忘记了，在人类的视点中，你们神，或者说所谓的命运就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吧，心情好时就给予，心情不好就肆意的破坏掠夺，一边用巨大的力量压迫的人抬不起头，强迫他们接受悲惨的结局，还要逼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夸切乌陶斯，你很像那孩子的一位故人嘛。”

看着脸色煞白，彼此对视的哈斯陶吕克与夸切乌陶斯，其他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好像在说一会落清要是想要揍人的话，麻烦请先揍他们两。“...恐怕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会那样心甘情愿的接受黑之命途而毫不犹豫和反抗了。”自由天使终于想到了什么。“力量啊...在目睹了你们那么多凭蛮力毫无道理的欺负人，欺辱他的同胞的时候，他得知的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力量真是个好东西，只要有了这东西，就能够把任何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东西摁在地上拿脚踩着了，甚至包括这给予他力量的东西，如果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毫不顾忌的将那力量的原主人杀死，然后将力量据为己有吧。真是太有趣了...你看，明明是以一个狂暴的掠夺者的逻辑来行动的，却偏偏长了一颗守护同胞的心，那些被他抢来的力量，他也依据了誓约用来守护他的同胞了。只不过...

一般从背后同胞处捅来的刀子，更疼。”

...

...

...

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不断流出的脓液，落清贪婪地吮吸着源源不断的力量，那力量是如此的甜美，以至于他丝毫没有察觉脓液随着自己吸收的力量也越来越多，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真是浪费啊...明明这些脓液也都是上好的力量，为什么这具身体这样排斥呢...”落清不解的挠挠头，一开始他还试着回想那些被他弄丢的灵魂残片都去哪里了，只不过现在看来，能够被扔掉的东西看起来也没那么重要了。比如曾经自己的成绩单，比如阿非利卡战场上某个孩子的玩具遗物，比如某个因贫困而导致无法继续医治下去的孩子的生命，比如...一把剑，一把由泪水组成的剑。

“这里除了我以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污泥脓液，我要不要试着把这里填满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落清站起身，他环顾四周。“嗯，那就在这里建起来一座城堡吧。”思索了片刻，落清轻挥双手，那巨量的脓液便汇聚起立，形成一块块砖。尽管没学过建筑设计，落清却仿佛有着天赋一般，指挥着那些砖块，居然真的搭建起了一座城堡。“走进去吧，你当为王，你当戴冠，你有着取之不尽的力量，你可以在这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做任何事情。”某个声音在落清的耳边响起。“为了所谓的同胞奋战了二百万年，你得到了什么呢？抛去所谓的神力，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吧，你的神力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动用过分毫，那么身为人的你又得到了什么呢？责骂，白眼，冲突与粗口，疾病与死亡，二百万年来无穷无尽的悲伤，真是可悲...你的力量什么时候能够为了自己使用一次啊？”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还记得吗，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人拼尽全力的否认你的一切，妄图将你丢到连【无】都不存在的虚空之中，他们妄图用虚空来抹杀你的灵魂，来让你真正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曾经的你，甚至不懂得用这份力量保护自己...不过现在，就算是虚空又如何？就算没人注视又如何？你欲成之事仅为你所知，没有别人，那就自己做给自己看啊，人又不是为了永远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中才呼吸的。退一万步讲，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吗？这里不就是最理想的试验场吗？把创造世界当做搭积木就好了，看不顺眼就一脚踢到好了，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人会责备你，你有力量，有了这个你什么都能做到，不是吗？”

“...是吗...是这样吗？”

睁开眼睛，落清没有看到任何人，他确信刚刚只是自言自语，不过那不重要，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无所谓，毕竟自己不是还在吗？虚空之中没有光，那就创造光。落清想着，将脓液进行压缩，直到压缩破碎到质子与中子的领域，果然，光芒烧灼着落清的双手，自落清的胸口处诞生，而在看到了这光的时候，落清却感到了一种本能地刺眼。

“...醒醒...”

“...醒醒...”

“...醒醒！——”

“曾有三重誓言，回想起来，求求你回想起来！不要再继续向黑暗中坠落了！”

“求你不要忘记，求你睁开眼睛...黑夜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睁开眼睛看看这光，看看这被你创造出的光！——”

“醒醒！——”

“醒醒！——”

...

...

...

仿佛有焦急的声音在乎喊自己，然现在声音渐渐远去，渐渐消弭于虚空，果然那只是幻觉吧，落清摇摇头，他不记得，也不重要了。自己有力量啊，既然光刺痛了自己的眼睛，那就命令光变得柔和好了。于是，光黯淡了下去，果然舒服多了。看着眼前柔和的光亮，落清眯了眯眼睛。

“我要创造出一片世界，一片理想的世界...可是，什么样的世界才是理想的世界呢...”

抓抓脑后的一团毛状物，落清思索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乎他便不打算想下去，而是继续调动神力，任由什么东西产生再毁灭。“真是可悲啊，明明有着这样的力量，却连理想世界都创造不出来吗？”那个声音再一次实时的出现，“用这力量命令自己创造出来就好了啊。”那个声音提醒道。“...是啊，只要用力量来命令就好了啊，我有力量啊，我还有...”

还想要回忆起什么，%&*￥却意识到自己现在除了力量以外好像什么也没有了。于是乎，那个声音有提议可以用力量来命令自己去替他来做，很显然%&*￥的脑子现在已经无法思考到那里了，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托管给了声音，那声音边将虚空之中的脓液全部汇聚起来吸收回了身体之中。果然如那个声音所言，力量再一次膨胀充盈起来，感受着这重新充盈起来的力量，落清？笑了笑，他看看胸口暗弱的星光，再看看周围。这些他看清了，无数的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在虚空之中漫无目的的飘荡，没有方向，没有出路。

“...啊啊...是啊，我不是有的是力量吗...那么...”

回头看看那座城堡，很美，如同童话一般的存在，那里温馨祥和。同胞们不会互相伤害，疾病也休想夺走任何年轻人的生命，这里没有战争物产丰足，人们爱好和平，却也充满野心，总想着走的更远，见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说啊，你还是力量不够，明明知道完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怎么会造不出来呢？”

不懈的啐了一口，随手拍散了光点，落清一脚踢碎了城堡，那美丽的世界下一瞬间便化作无数碎片泡影如同碎玻璃一般稀里哗啦的掉落下来，不过反正也是在虚空之中，什么都映衬不出来就是了。不屑的看着四周，落清嗤笑几声。“明明有着那样的力量，明明可以为所欲为，却这样的囿于心中的那点怪圈，还真是没出息啊。白之子，你以为自己是寒夜孤星，实际上只是个可以被随手吹灭的蜡烛罢了，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没有力量，就算有，你也做不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当真可悲。不过放心吧，现在你再也不需要经历这些悲哀与痛苦了。拥有力量者将会代行你的一切，向这个宇宙取回那些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

如果说你是白之子，命定的牺牲，那么我就是你的另一种可能性：

我名——

黑之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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