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 太子射完了最后一箭,依旧是正中靶心,惊人的准度让场上响起一片赞扬声。
但少年要比同龄人沉稳得许多, 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多的喜意, 将手中的弓递给一边的宫人后, 看了一眼还在那边观看的父亲, 就抬脚往那边走去了。
下人们都离得尚远, 他走近后叫了一声:“父皇。”
好半晌, 没有得到回应。
文杞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甚至能辨别出其中失望、难过, 想要责怪却欲言又止的挣扎。
最终, 不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那紧绷的氛围还是一点点缓和下来了。
“你将周淮林接走了?”
他虽然问了, 语气却还是柔和的。
文杞也并不意外他这么问,他既然接走了周淮林,自然是就已经做好了应对魏琰的准备,所以沉着冷静地回答着。
“今年夏季峻州几个月大雨,却未出现一处大坝决堤, 未出现大规模的百姓伤亡, 更是未形成重大灾情。全赖于周刺史的提前准备与连日奔波。此番结果极为少见, 儿臣是想与他探讨一番。”
魏琰手指点了点椅把没说话。
文杞这时抬头看过去, 又道:“父皇招周刺史进京,不也是为了询问此事吗?儿臣也觉着,他当为各州表率,更值得父皇嘉奖。”
他有意无意地一直在提醒魏琰, 那不仅仅是母亲如今的丈夫,也是一位为国为民的良臣。
魏琰却是没有顺着他的话, 而是径直问他:“你是怕我会对他不利吗?”
文杞低头:“儿臣不敢。”
他以为父亲还要继续问,却听男人突然转了话题:“刚刚的箭射得不错。”
猝不及防的赞扬让文杞微微一愣,他抬头,只见父亲飘渺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武艺这些功课,你适度即可。”男人说时已经起了身,还问道,“用过午膳了吗?”
魏文杞回答:“未曾。”
“那就一起去吧。”
文杞顿了顿,才终于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他们是在魏琰的殿里用的膳。
因着文杞来得突然,御膳房未能按着他的胃口来,菜里有他不爱吃的胡荽,他吃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挑出来。
父皇应该是没什么胃口的,他没怎么动筷子,目光倒是更多地落在自己身上。
文杞的口味完全是随了母亲的,他还记着小时候两人连挑菜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可父皇总是一边将母亲的碗拿过去替她挑出吃了,又一本正经地教育自己:“小孩子可不能挑食。”
母亲心虚不说话,可带笑的眼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被偏爱的满足。
这会儿,文杞不知道父亲是在看自己,还是也想起那些往事。
“你虽然是我的儿子,”魏琰终于开口了,“可除了长相,倒是没什么像我的。”
他说的时候,轻笑了一声:“不过……那样也挺好的。因为你与我不一样的部分,都来自你的母亲。”
这个孩子,就是他与梁璎曾经心意相通的证明。
也正是因为他还在这里,他与梁璎的过往,才不是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
魏琰只要想到这里,就无论如何也对文杞生不出责怪。
仅仅是因为这个,他就可以宽容这个孩子的一切。
而文杞只能看到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喃喃般地说了一句:“有个能阻止我的人,倒也是好的。”
文杞没有回应。
他大概是明白的,情感与理智这会儿大概就在父亲的脑海中反复拉锯着,他知道周淮林不能死,却又恨不得让他马上去死。
自己当然是要阻止的。
***
用过午膳的魏文杞回到东宫时,周淮林已经在下人的安排下沐浴更衣过了,见了他,男人弯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周刺史不必多礼。”魏文杞赶紧就免了。
两人这般私下里的见面倒是头一遭,经历过最开始的问候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什么,一时间陷入了微微的尴尬之中。
文杞于是先开口问了一句:“母亲身体还好吧?”
“是的。”周淮林一开始回答得很简单。
文杞正想着接下来问什么的时候,就听见男人在短暂地思索整理后,继续说了下去:“她的腿疾好了许多,已经很少会犯了。多走一些路也不受影响。嗓子还是没有起色,只是因为现在怀着身孕,药都停了下来。至于身孕,大夫也看过了,说是好生调理、养胎,不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