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野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感到疲惫。

前所未有过的疲惫。

然后，他看到了水雾。

深绿色的水雾笼罩了一切。

他的视野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自己明明平躺着，却能以俯瞰的视野观看全景。

他看到了雾气里的一个模糊身影，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是欧阳熬兴。

辛小野忽然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像那夜面对那扇青铜门时一样。

他感到一种恐惧，强烈的压迫到自己的心头，想要大吼大叫。

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同时脑海中的意象越来越明显，有一条发亮的河要汹涌而至。

门后的东西要出来了。

雾气里显出来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

辛小野看不清它的模样，透过轮廓线条能够认出，来者就是神翁上那个戴着皇冠的蛤蟆。

庞然大物停在了欧阳熬兴的跟前。

“我的孩子，该回家了。”

辛小野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

该如何形容呢？

就像，宇宙间一块石头对着另一块石头发出的声响。

“差一点，就差一点……”欧阳熬兴试着从地上支起身子，抖得太厉害，又坐下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时间？你知道并不存在的呀。”

欧阳熬兴拼命摇头，“不，我不……”

庞然大物耸耸肩，打了个嗝儿。

它的肚皮上张开了一张大嘴。

欧阳熬兴在地上挪着屁股，双手撑着往后退。

一条宽大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一下缠住了欧阳熬兴的腰杆，往回拉。

眼看欧阳熬兴要一头栽进那张嘴里，他猛地伸直双臂，抵着那张嘴的上颚和下颚。

那样的姿势，就像脚步刹在一扇虚掩的门前。

门里的人往里拉，他不肯近。

辛小野听到一阵模糊孩童般的笑声。

像从很远很深的地方传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这个声音和庞然大物的声音不同，是真实的声音。

辛小野很快便发现，声音是从那张嘴里传来的。

从那张大嘴里，一下子窜出来一张又一张孩童的脸。

红脸蛋，梳着道髻。

一张张脸像花朵一样簇拥着，吐着舌头，朝欧阳熬兴招手。

整间屋子充斥着又尖又细的嬉笑声。

欧阳熬兴对着底下一张张脸怒目相对。

他一瞪，一张脸就缩回去。

等他瞪别的，那张脸又探出来。

眼前的画面有点像打地鼠。

欧阳熬兴在那应接不暇。

一张脸悄悄探出来，又缩回去，仿佛试探，见对方有没发觉。

辛小野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见过那张脸，就是黑白照片里，眼睛该呆着的地方是黑洞洞两个缺口的那个。

那张脸猛地探出身来，一把抱住欧阳熬兴的腰杆，往下拽。

只见欧阳熬兴一个倒栽，跌了进去。

那张嘴合上了。

清净了。

庞然大物站在了辛小野面前。

它说：“来玩一把？”

辛小野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也没有任何念头。

“你想要什么呢？”

辛小野侧过头来，瞥了一眼。

水雾太重了，他看不到晚秋，但他知道她在那儿。

“我想要她活。”

“如你所愿。”

在意识彻底断开连接前，出现在辛小野脑海中的，是一个黑白阴阳鱼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