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摇了摇头,“孔多塞,你想错了。卡尔德隆总督要是战败回来,我就死定了,用不到遣送回本土,他就会想办法处死我。”
孔多塞愣住了,“大人,这是为什么?”
莱昂幽幽地说道:“卡尔德隆好大喜功,虚荣爱面子。他不顾我的劝阻,执意出兵,结果大败而归。他会嫉恨我,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羞辱。
所以他战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弄死我。”
孔多塞惊喜道:“那那卡尔德隆总督全军覆没,回不来,对大人来说岂不是好事。”
莱昂看着远处的果阿港,近处的果阿城区,叹了口气说道:“卡尔德隆战败回来,对于我个人来说,不是好事。
但是对于果阿城,对于葡萄牙在印度殖民地,却是好事。起码他能带回来一部分海军战舰,有自保能力。”
孔多塞想了想说道:“大人,不管如何,我还是希望卡尔德隆回不来。”
莱昂回过头来,对他说道:“对于我来说,我还是希望卡尔德隆回来。”
“大人,你才是葡萄牙最忠实的臣子.”
突然远处港口传来炮声,打断了孔多塞的话,他和莱昂连忙转头,看向港区,只见港口左岬角的要塞炮台,弥漫着一团黑烟,刚刚放了一炮。
有情况!
“孔多塞,走!去港口!”莱昂大声叫道。
两人冲下楼来,跳上一辆马车,直奔港区。
马蹄哒哒响,车轮隆隆转,马车在果阿城区穿行。
不远处的总督府里,传来音乐声和男女欢笑声,总督夫人又在办舞会。
葡萄牙贵族紧跟西班牙王室,马德里宫廷里刚流行什么,里斯本很快就会跟上,然后随着海船传到印度来。
这种宫廷舞会,据说是西班牙宫廷最新流行的。
总督夫人有样学样,一开就是一晚上,现在到了上午了,舞会还没结束。
莱昂知道,这舞会就是男男女女以跳舞的名义,在一起玩一些很刺激的游戏,所以总督夫人在卡尔德隆总督出征期间,才会开得这么勤。
出了贵族们居住的地区,街道上很冷清。
印度土著人推着大木桶车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接过每家每户递出来的粪桶,倒入大木桶里。
原本果阿城跟欧罗巴的城市一样。
每天早上,每家每户的粪桶尿桶,从窗户往街上一倒。
不过果阿城市民比马德里、里斯本和巴黎人有素质,倒之前会喊一声,让街上路过的人及时避开,免得被浇一身。
这就是人类文明之光,欧罗巴从中世纪一直到十八世纪的城市现状。
街上满是厚厚一层泥泞的屎尿,于是聪明的欧洲人发明了高跟鞋;整个城市像一个大化粪池,臭气熏天,于是发明了香水
果阿这样邋遢的样子,连印度人都看不下去了。
印度人原本也是“随遇而安”的,但是从西北冲进来的一波又一波的伊思岚统治者,都爱干净,讲卫生。
他们的城堡里有浴室,有公共厕所
在苏丹王公们的鞭挞下,印度人知道去野外解决大小便,知道定时去河里洗澡
果阿城葡萄牙人的生活习惯,让印度人十分鄙视。
感受到来自土著人的鄙视,自视甚高的卡尔德隆总督受不了了。
我们来自文明的欧罗巴,是高贵的上帝子弟,怎么还让你们鄙视了?
于是他就制定了这个规定,每天早上由印度土著拉着木桶车,挨家挨户地收集居民们的粪尿,运出城堡外。
马车在浓郁的气味中穿行,偶尔还会有懒得下楼的市民,从窗户哗啦一声,倒下一桶五谷轮回之物。
莱昂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也跟着他一起去过明国的孔多塞忍不住说道:“大人,跟明国上海、京师一比,我觉得在果阿住着,就是在一个大粪坑里住着一样。
他们老是说我们多么文明,就这一点,明国人不知比我们文明多少倍。”
“好了,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莱昂打断了孔多塞的抱怨,他现在更担心港口炮台示警,会不会是来了敌人。
马车行驶到商业区,这里是一排排酒馆、餐厅、旅馆兼妓院。
街道上时不时看到醉汉躺在角落里,以各种姿势在呼呼大睡。能看到野狗在舔着他们的嘴巴和呕吐物,也能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在翻他们的口袋。
旅馆里总是能传出男女激烈争吵的声音,那是妓女在和某些想白嫖的嫖客在争吵。
城门洞开,旁边的门房里,传来喧闹的声音,守卫们打了一晚上的马吊和字牌,正在为输赢而争吵。
马吊和字牌是从壕镜传过来的,很快风靡各殖民地。无事可做的葡萄牙官兵们,以此赌博,打发闲余时间。
马车驶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出来问一声。
沿着通往港口的道路一路疾行,马车很快就来到要塞下。
这座要塞炮台修在左岬角的一座山丘上,还要爬一百多级台阶。
马车刚停住,一位军官从炮台上跑了下来,他认识莱昂。
“子爵大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有有.有情况!”军官喘匀了气,继续说道,“我们发了号炮,怎么城里没人响应?”
“不用管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军官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干脆拉着莱昂往要塞里跑:“请子爵跟我去看看。”
莱昂和孔多塞跟着军官,沿着台阶跑,一口气跑到要塞,再从碉楼沿着螺旋过道绕到城墙上,终于看清楚了果阿港外海域的情况。
莱昂和孔多塞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开,惊悚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