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逃亡(2 / 2)柳剑十三式首页

秦水瑶并没有问他是从哪点判断出的。她已完全相信他。

辛云飞道:“华山派叶掌门的为人,表面上像谦谦君子,实则虚伪。”

秦水瑶道:“哦,你已有对付他的把握。”

辛云飞道:“没有。”

秦水瑶道:“他功夫怎么样?”

辛云飞道:“此人剑法之高,自然无话可说,华山剑法自是名震天下。若论掌力之强、内劲之长,也是不输其它几派宗师。只是——”

秦水瑶道:“只是什么?”

辛云飞道:“身为一派掌门钟鸣鼎食,席丰履厚。一个人生活过得若是太舒适了,武功就难有精进。”

秦水瑶道:“所以,你觉得他剑法并不比你高,是吗?”

辛云飞道:“要论剑法之高,还得有一个?”

秦水瑶道:“你是说武当掌门张文轩。”

辛云飞道:“不错,据说他的剑法施展出来,已全无人间烟火气,只可惜……”

秦水瑶道:“只可惜怎样?”

辛云飞道:“只可惜他只注重剑法招式,而轻视内力修为。”

秦水瑶道:“如此说来,他也未必能胜得过你。”

辛云飞道:“我自八岁开始,至今已有十一年;这十一年来无论风雨寒暑,我早晚两课从未间断,各家剑法之长我也不敢妄自菲薄。若论掌力之坚、内劲之长,只怕还不能与之一较长短。”

秦水瑶道:“金鹏堡堡主金鸿祥呢?”

辛云飞道:“此人刀法自成一家,火候也很老到,内力之高仅次于少林智真方丈,要想打败此人实在不敢妄想。”

秦水瑶道:“他就没有其它的弱点?”

辛云飞道:“此人太过狂傲,与人交手时未免太轻敌!而且百招过后若还不能取胜,就会变得渐渐沉不住气了。”

秦水瑶道:“金堡主的刀法如风雷闪电,你的剑法却如暖月春风,两人一刚一柔,但自古‘柔能克刚’,放眼当今天下,若说还有人能胜过金堡主的刀法,只怕就是你的’柳剑十三式’了。”

辛云飞道:“但是我却有几样万万比不上金堡主!”

秦水瑶道:“哦?愿闻其详。”

辛云飞道:“金堡主武林世家,行事大仁大义,而且处处替人着想,从不争名夺利。近年来人望之隆,无人能及。已可当得起‘大侠’两字,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对他恭敬有加,可说已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秦水瑶道:“所以你就想办法把他引到这荒山野林里来。”

辛云飞道:“不错,那就要看他肯不肯来。”

秦水瑶道:“他已经来了。”

哈、哈、哈,几声大笑,金鸿祥抱刀从大树后转身而出。

金鸿祥,来的是金鸿祥。

秦水瑶连看都不敢看他,扭过头,去看辛云飞。

辛云飞居然在笑。

金鸿祥冷冷道:“两位只怕再也想不到来的会是我吧!”

辛云飞大笑道:“你真以为我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了。我那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否则你怎敢现身?”

他笑得那么开心,说得又那么自然。秦水瑶都几乎忍不住要相信他这番话是真的。

金鸿祥脸色也不禁变了变,但脚步并没有停。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每走一步,脚步与握刀的手完全配合。他行动时全身几乎完全没有破绽。他并不是个轻易就会被人两句话就能动摇的人。

辛云飞已拔剑在手,冷汗早已渗透了的衣裳蛇皮般紧贴在他瘦长的身体上。铁手一用力,剑鞘像箭一样向金鸿祥飞去,右手一招‘柳叶纷飞’抢身攻来。辛云飞不能再等了,他知道不能失了先机。因为他知道金鸿祥刀法刚猛、沉稳,一旦被他抢攻,实在没有太多把握,再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能够在他手下走上一百招而不落败就已经是侥幸。

金鸿祥举刀一挡,剑鞘已斜飞,“夺”的一声钉入了树杆,就好像一根钉子钉入了一块豆腐里。刀光一闪,金鸿祥的鬼头长刀已经出手了。

辛云飞脚踏兑位身子斜走,剑锋圈转,剑尖颤动,刺向对方右胁。金鸿祥手腕反转来磕长剑。辛云飞不敢硬碰,剑刃早已避开,两人只拆了七八招,秦水瑶惊得手心中已全是冷汗。又拆数招,两人兵刃倏地相交,呛啷声不绝于耳。

突然之间,金鸿祥刀法一变,出手全是硬劈硬斫。辛云飞四边游走,依靠大树做掩护,长剑或刺或击,也是灵动之极。

这单刀功夫可分‘天地君亲师’五位:刀背为天,刀口为地,柄中为君,护手为亲,柄后为师。这五位之中,自以天地两位为主,看那金鸿祥的刀法,天地两位固然使得出神入化,而君亲师三位,竟也能用以攻敌防身。

辛云飞的长剑奇招突生,从出人意料之外的部位刺去,金鸿祥若用刀背刀口,万难挡架,可他竟会突然掉转刀锋,以刀柄打击剑刃,迫使辛云飞变招。

这两人使刀的果如猛虎下山,使剑的也确似凤凰飞舞,一刚一柔,各有各的本事。秦水瑶脸色也渐渐缓和,再看辛云飞时,只见他愈打愈是镇定,脸露笑容,似乎胜算在握。

翻翻滚滚两人拆到一百招后,金鸿祥出刀放缓,两人各走沉稳凝重的路子,出手越来越慢。秦水瑶看那金鸿祥刀法反覆数百招,绝无半点破绽,为什么在使‘进步撩刀式’这一招之前,左脚却要微微一颤。计上心来。

秦水瑶道:“飞哥,使‘柳恕纷纷’攻他右臂,再使‘迎风摆柳’、‘柳枝乱舞’。”

辛云飞心想,此三招虚多实少,都正面硬刚,乘隙而入的招式,金鸿祥肯定会用‘进步撩刀式’以攻带守,反而会被他抢了先机。辛云飞不敢多想,三招剑法一气呵成,绵绵不绝使来,只见长剑盘旋飞舞,纵横上下,金鸿祥周身剑光闪闪。

金鸿祥是不慌不忙,右脚前踏半步,握刀反撩,使出‘进步撩刀式’。

秦水瑶道:“快剌他左腿。”

辛云飞立刻会意,手腕一转,长剑翻转,抢了先着,金鸿祥刚刚展开‘进步撩刀式’,被辛云飞长剑乘隙直插,金鸿祥这只左腿,岂非自行送到剑上去给他砍了下来?

岂知金鸿祥的武功,当真是出神入化,就在这危急之间,他右臂一曲,手腕一沉。本来刀势向上硬生生地被止住,反而用刀柄柄端去磕辛云飞剑刃。但还是慢了半拍,左腿被辛云飞剑尖刺中,顿时血流如注。

辛云飞一招得手,立刻收剑回身,叫道:“得罪!前辈刀法,鬼神莫测,佩服佩服。”

金鸿祥疾点腿上几大要穴,忙撕下自己的衣襟,包住流血的伤口,自知再去抢夺‘金剑’,必难成功,道:“两个小娃儿,能在短时间找到我的空隙,已确实不易,要不是我左腿受过重伤,我这‘进步撩刀式’岂能轻易被你所破?”

辛云飞道:“今日得前辈指点,受益非浅。告辞!”

辛云飞捡起剑鞘,说走就走。

金鸿祥道:“我保证你走了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辛云飞忍不住回头,问道:“为什么?”

金鸿祥道:“这林子里不但有吃人的人,还有吃人的物件。”

辛云飞道:“我知道,你就是吃人的人。”

金鸿祥道:“你知不知道林子里还有种东西也会吃人?”

辛云飞道:“会是什么?”

金鸿祥道:“当你像一只小猴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就知道了。”

辛云飞道:“多谢!”

逃亡并没有终止,黑暗已来临。黑暗中只听见喘息声,两个人的喘息声。辛云飞一个人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因为这林子里还有种东西也会吃人。

秦水瑶道:“你说华山派掌门叶良骏还会不会来?”

辛云飞道:“蠢话,有这种想法就不知已死过多少次了。”

秦水瑶道:“为什么?”

辛云飞道:“叶良骏虽然不是个君子,但绝不是个傻子,他不但聪明,而且狡猾。”

秦水瑶道:“那岂不是更难对付?”

辛云飞道:“聪明人大多有种毛病,就是自作聪明,而狡猾的人大多胆小。”

秦水瑶道:“所以他就在林子里布置了好多的机关。”

辛云飞道:“其实他本可以不这么做的。”

秦水瑶道:“哦。”

辛云飞道:“因为我刚刚和金鸿祥大战一场。”

秦水瑶道:“任何人大战金鸿祥后,体力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辛云飞道:“但他还是自知武功比不上我。”

秦水瑶道:“其实你的功力现在只剩五、六成了。”

辛云飞道:“只怕更少。他现在要是出来的话,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战胜我。”

秦水瑶道:“聪明人大多喜欢自己有十成的把握。”

辛云飞道:“不错,因为他可以等。”

秦水瑶道:“他现在一定在吃着晚饭,而我们一直只能饿着。”

辛云飞道:“他的体力在一点点增加,而我们的体力在一点点地消耗。”

秦水瑶道:“那不就是他的机会在一点点增加,而我们的机会在一点点地减少。”

辛云飞道:“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辛云飞一边说着话,脚下突然一滑带动了一根绳索,天空中一个重物狠狠地砸了下来,辛云飞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口中大呼:““瑶妹,快退。”

秦水瑶道:“飞哥,你怎么了。”

辛云飞道:“我被东西压着了,动不了啦。”

秦水瑶走近一看,只见一个一丈见方的木架子,下方插着无数尖锐的木桩已深深嵌入地下。辛云飞虽然滚开几尺远,但左手手臂被卡住动弹不得。秦水瑶试着搬了几次,木架子嵌在地下纹丝不动。

秦水瑶急得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快来救命啊!

辛云飞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唉!你这样喊下去,救命的人还没来,要命的人可给你喊来了。”

果然,手持长剑的叶良骏,已站在她面前,距离她还不及两丈,左手还拿着一个明晃晃的火折子。

辛云飞叹了气,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秦水瑶早已哭得泪流满面,道:“我们把‘金剑’给他,什么都给他,只求他把你救出来。”

辛云飞吸了口气,叹道:“现在我们在这里,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叶良骏道:“等死?”

辛云飞苦笑道:“不瞒你说,现在你若要来割下我的脑袋,我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你当然也不会让她活下去。因为今天的事你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不是吗?”

秦水瑶只觉嘴里在发苦,苦得要命。她自然知道辛云飞说的是真话。但他为什么要说真话,他疯了吗?叶良骏若是真的走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叶良骏正在走过来,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每走一步,全身肌肉都在配合着手中的长剑。他的神情并没有放松、他行动时全身几乎完全没有破绽。

他并不是个轻易就会被人两句话动摇的人。

辛云飞虽然躺在地上,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叶良骏握剑的手,又吸了一口气道:“叶大掌门,你现在好像可以出手了!”

叶良骏道:“好。”

好字刚出口,他的出手轻灵、狠毒、辛辣,除了嫡传的华山剑法外,至少还溶合了另外两家的剑法特长。

这一剑已是他剑法中的精粹。这绝对是致命的一剑,一剑必中,不留后着。

秦水瑶张大了嘴,想呼喊,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辛云飞突然从木架底下抽出铁手,按动铁手内弹片,数枚毒针急射而出,随后翻身而起,右手‘金剑’带着剑鞘连点叶良骏胸前六大穴位。

叶良骏不信!

只可惜现在他已不能不信。因为他人已倒了下。

辛云飞瞪着叶良骏,忽然觉得这种人很可怜。他一直都很怜悯那些至死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的人。——叶良骏就是这种人。

秦水瑶也在瞪着辛云飞,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的惊诧。

秦水瑶道:“你早有对付他的办法。”

辛云飞道:“我只是想赌上一赌。”

秦水瑶道:“他布的机关只是你故意放下来的。”

辛云飞道:“我只是想引他出来。”

秦水瑶道:“没想到上当的却是他。”

辛云飞道:“钓鱼的人有时也会被鱼拖下水。”

秦水瑶道:“被钓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辛云飞道:“我想也是。”

秦水瑶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辛云飞道:“当你很饿的时候,又钓上一条肥美大鱼时,你说应该怎么办?”

秦水瑶道:“吃鱼。”

辛云飞道:“我去生火。”

生火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叶良骏带着一个火折子,当然一个人钟鸣鼎食,席丰履厚的人,对待自己的生活绝不会太苛刻,并且会非常的精致。叶良骏身上果然带着许多好东西,竞然还带着酒,而且是好酒。

一棵古柏,孤零零的矗立在前面的岩石间,远离着这片莽密的丛林,就好像不屑与这些俗木为伍。

绝对黑暗,就是绝对的安静。秦水瑶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安定而均匀,在黑暗中听来,甚至有点像是音乐。

第二天早上,这是个美丽的天气,太阳已经自地平线下爬起,金黄色的光辉普照大地,露珠闪莹,空气清新得像似刚刚挤出的牛奶,香香的,甜甜的,在薄薄游动的轻雾中,有一股令人神爽心怡的感觉。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

很疲倦的时候,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地,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旁,秦水瑶像个天真的孩子正在身边吃吃地笑。不管是睡、还是醒,今天无疑是最舒服的那一种。

秦水瑶道:“这个人怎么办。”

辛云飞道:“穴道四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能不能出得去这个林子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秦水瑶道:“你可曾想过他会饶过我们?”

辛云飞道:“他已经中毒,有个人管着他以后不会干太多的坏事。”

太阳已爬高了一大段,光度也比较暖和起来。

辛云飞无聊地站起,目光向左面的叉路遥望了一阵,那条路上却静荡荡的,连条人影都没有,他懒懒地伸了伸腰,微微打了个哈欠,是的,这几天来,也真够苦了,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只是,却也庆幸多少有了点收获。

他揉了揉面孔,脑海里又不期而然的回忆起这几天的情形,于是,他残忍的笑了笑,在他这笑容的深处,辛云飞自己心里明白,却有着无可言状的悲哀,是的,近来的一切,总括说来,并没有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辛云飞喃喃道“怎么他还不来呢?”

秦水瑶道:“你是说武当掌门张文轩?”

辛云飞道:“我们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