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哥……”
李元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干草,但换来的只有刺痛的感受,得不到丝毫的慰藉。
闻蕖蕊出现在他的身后,垂眸看着他的背影,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李元锦几乎无法站立,还是闻蕖蕊将他搀扶起来。
他伴随李元锦上山。
李元锦机械般行走在延绵的石阶上,石阶的尽头,是修建豪华的青城山门派,从他所站着的地方,就可以看见山门顶部金碧辉煌的屋檐,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如果一开始就能降生在那道门槛之内,这里或许就是他的“家”。
他会有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姐姐,连他整个的人生都会充满幸福和顺遂。
可现在,他望向那个终点,却只感到抵触。
最后,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停在了半路。
闻蕖蕊跟着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我不进去了,掌门还在家等我,你直接送我去驿站吧。”
“……”
闻蕖蕊并未搭话,但脚步却已经调转,转身带他往山下走。
李元锦跟在他的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蕊公子,谢谢你。”
“……”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
“请你……帮我,把这个帕子,还给他吧。”
闻蕖蕊低头看着李元锦手中的锦帕,那块雪白的锦帕之上,还有两朵没绣完的茉莉。
闻蕖蕊也没问他为什么,但却很尊重地把帕子拿了过来,问道:“还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李元锦想了想,却摇摇头。
闻蕖蕊把帕子收进怀里,准备继续出发。
可李元锦又喊住他:“等一下……那个……”
“?”
“那个,我想……拜托你,帮我告诉他……我希望他能跟从前一样,每天都开心,不要像今天这般沉沦,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才能劝好他,希望你可以帮帮我。”
“……”
李元锦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闻蕖蕊没什么表情的脸。
其实,从说出这个要求之后,李元锦就有点儿后悔。
因为闻蕖蕊看起来就不像会劝人的人,自己就算说了,对方可能比他更没办法。
不过,让李元锦稍微感到意外的是,闻蕖蕊在听到这个要求后,居然回答了他:“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
李元锦十分惊诧,但看对方似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不好多做过问。
闻蕖蕊送李元锦到了驿站,目送他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写了一封信,交给天命楼在西南的分舵,让他们帮忙寻找律宗瑢。
律宗瑢这一去,可谓了无音讯。
饶是天命楼用尽了办法,但仍旧足足找了他三个月才又找到他。
他没有回毒龙教,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在再次认识到自己脆弱的内心之后,他整个人显然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当天命楼的人搜索到他的下落时,他已经操起了吹笛的老本行四处流浪。
在十万大山一带,他或吹几日笛子谋生,或一个人闷在随便哪个小客栈中发呆,直到住宿费不够了,他才会主动结账离去,然后找下一份工,住下一家店。
他最近连剑也不大爱练了,不过,他偶尔还会行侠仗义,帮助弱小。
他不会喝酒,也无人可以交谈,没有可以宣泄心情的途径。
故而当闻蕖蕊再见到他时,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阴郁了些,以前那种清风朗月的感觉被沉闷和茫然替代,看起来没有任何精神。
但好在他还挺爱干净的,穿旧了的衣服鞋子都被他收拾地很干净,没落魄到衣衫褴褛像个叫花子的地步。
那日,两人相遇在一个村庄的村口,律宗瑢结束了自己的今天的工作,带着微薄的积蓄,随意漫步在夕阳下的乡间,直到看见一道黑色而熟悉的瘦长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聊聊?”
几月不见,律宗瑢还是像上一次一样,被闻蕖蕊的出现吓了一跳。
但这一次,他好像比以前警惕了更多,他似乎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李元锦派来的,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往后走。
可是闻蕖蕊却冷冷地呵斥住他:“站住,他有话让我给你说,不许走。”
不知是闻蕖蕊的声音太具有强迫性,还是律宗瑢本身也很希望再听见李元锦的叮咛,他最后果然站在原地,没有乱动。
闻蕖蕊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一开始并未开口。
律宗瑢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小锦想跟我说什么……”
律宗瑢话还没说完,闻蕖蕊忽然抡圆了胳膊,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律宗瑢的脸上。
律宗瑢没有躲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他很是气恼,几乎是下意识地揪住了闻蕖蕊的领口,可当他近距离看见闻蕖蕊眼中的不屑时,他又忽然意识到,这一巴掌或许是李元锦叫他送来的。
闻蕖蕊丝毫不惧怕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一巴掌,是李元锦让我送给你的,你太让他失望了。”
“……”
“律宗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本来可有有千万种方式抢回他,可你非要妄自菲薄, 被一个男人三拳两脚打成一个缩头乌龟,别说李元锦,我也瞧不起你!”
闻蕖蕊说着,狠狠撇开律宗瑢的手,而律宗瑢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很轻易地就被闻蕖蕊扫开。
闻蕖蕊整理了一下领口,继续说道:“你在轩辕岛上打败过几个不成器的小孩,被人排在少年榜的第一上,你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天下所有的事都该如你所愿了?蠢货!”
“如今的你,在李元锦心里及不上盛涉川半点,他来见你,本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振作起来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窝囊的样子。你拿这块破帕子给谁看?你以为李元锦会跟你一样念旧情吗?天大的笑话!”
闻蕖蕊说着,将手里的锦帕甩给律宗瑢。
锦帕的边缘扫到了律宗瑢的脸颊,律宗瑢有种被鞭子抽痛的感觉,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别说了!小锦根本不会那么说的!你少污蔑他!”
律宗瑢有些恼羞成怒,拔剑而出,狠狠砍向闻蕖蕊。
闻蕖蕊往后退了几步,拔剑对敌,两人斗狠争胜,转眼间交手十余招,对方招招都是必杀,看来,自己已经激怒了律宗瑢。
不过,仅仅是激怒,对闻蕖蕊而言,还是不够。
他的目的事是彻底唤醒对方沉寂的心,他不介意让对方更加失控一些。
“拿着天下最好的剑,却用它来当作笛子谋生。你自己可以下贱,但没必要连累你的神武一起下贱!”
“律宗瑢!你的本事呢?全拿出来呀!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要是换做盛叔叔,他要是出杀招,我在他手下走不出十步!跑都来不及!”
“……”
“哼!对了,别说是盛叔叔,就算是阿若谭也比你强!要知道,阿若谭可是曾跟盛叔叔打过平手!这两个人都比你强上百倍,却都拜倒在李元锦的石榴裙下,你又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李元锦的青眼?凭你会花言巧语哄他吗?”
“住口!你给我住口!”
律宗瑢在对方的挑拨之下,行动越发失去了章法,眼睛通红,不要命地杀向闻蕖蕊。
闻蕖蕊与他武功不相上下,但他此刻可丝毫没有律宗瑢那样凶猛的杀意,两人相交三十招,闻蕖蕊就感到稍微有些吃力,觉得自己不能再挑逗下去了。
闻蕖蕊有意退场,很快就被律宗瑢寻到破绽,将他的长剑挑开,长剑直抵对方的咽喉。
闻蕖蕊低垂眼眸,看向那剑尖,又看看律宗瑢杀意沸腾却努力克制的表情。
闻蕖蕊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冲他笑了一下,扬扬自己的下巴,将自己脆弱的咽喉全暴露在他的利刃之下。
“好啊,做的很好,来,继续,来杀我。”
“……”
“来把我的咽喉捅穿吧,律少主。”
“……”
“等把我这只传话的鸟儿刺死,你这辈子也联系不到李元锦了。”
“……”
“你爱他,可又不敢爱他,那你就不该爱他!”
“你的爱根本就拿不出手,惹人讥笑,整个世界只有你自己在自怨自艾,走不出自己的梦!”
“我要是你!我情愿一头撞死!让自己清醒一下,都不会窝囊地缩在这么个地方!既没脸见他!又没脸见自己!”
闻蕖蕊手无寸铁,但他的口舌,似乎比律宗瑢手里的长剑更为锋利。
律宗瑢居然后退了几步,像是承受不住他所带来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