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米开外的TP100一边踉跄地前进，一边头部扭转360度，在屏幕上亮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像是在说：请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TP100滑行到一座垃圾山前停了下来，对着前面正在默默耕耘的货运机器人们一阵哔唔，货运机器人停下手来，缓慢转动脖颈，齐齐看向自己的“包工头”TP100，两者体型相差甚远，画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感。

“哔唔哔唔！”TP100一阵尖鸣。

“哞，哞。”货运机器人简单回应。

“哔唔哔唔！”

“哞，哞。”

两厢沟通下来，货运机器人意领神会，胸前的指示灯由灰变蓝，而后在一阵吭吭咔哧的机械变形声中，手部的大铲子被镊子所取代，随后便在偌大的垃圾山里搜寻起来。

嗖——

啪——

一件件零件被抛上天空，划出一道道精美的弧线最终落到TP100脚下，TP100满意地将零件掬入怀中，殷切地送到鼠面前。

“不错嘛TP100，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中用嘛！”鼠象征性地在TP100的脑壳上敲了两下。

“哔唔哔唔。”TP100叫着，屏幕显示出一个笑脸。

“好了好了，快去快去，还没找全呢！找全了我才高兴，我高兴了才会给你老板说你的好话，不过我可以私人给你保证，只要伊娃修好了，我到时肯定让她给你来一场顶尖的‘机油’按摩，怎样？”

“哔唔哔唔！”TP100发出一声爆鸣，指示灯超频闪烁，屏幕打出一个害羞的表情，而后化害羞为动力，以一个不怎么快但额外奋力的速度向垃圾山冲去。

“好了，不要忽悠它了。”TP100走远后，风起说。

“嘿嘿，我逗逗它，就逗逗它。”鼠惬意地走到风起身后，“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风起戴着眼镜，手拿镊子，正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机器人手臂上剥离皮肤。

皮肤一点点被撕扯下来，漏出底下的浅灰色内壁，线管与铰链盘旋，共同织造出一个精美的构件。

所谓精美，都是建立在这个机器人还“活着”的时候，现在它已经“死了”，代码销殒，尸体被送到垃圾站肢解，顶多用“精密”形容，此刻能化作一个有用的零件被风起挑出来取其皮肤化作她用，也算是另一种新生。

不过对风起而言，这仅仅是一种能源的再利用。

“垃圾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浪费。”在风起还小的时候飞濛曾对他这么说，“如果你不喜欢浪费，就尽量把它们利用起来，如果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这也算是人类对类人的最后一丝尊敬。”

风起自然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过他浅显地读懂了老板话中的“利用”二字：

改装。

……

“哥们，你真像一个医生啊。”鼠夸赞道，“不过这眼神不好使，我的伊娃有古印尼血统，你看看你挑的是什么机器人啊，皮肤白得和面粉一样！这再装上去，我的伊娃看上去不就是一个奶牛了嘛！”

“哦。”

“哦？哦什么哦？”

风起停手，摘下眼镜，转身用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鼠：

“不然呢？棕色皮肤需要明脂与3250号色素勾兑，稀缺啊，送到我这儿的机器人要是有棕色皮肤，早都被扒了，还轮得到我们？你要是需要自己去买！地下负50层‘Lucy皮肤超市’6000元一平方。”

“6000元？一平方？”鼠惊掉了下巴。

“所以？”

“所以我们就用这个吧！我忽然觉得白皮肤挺好的！”鼠一改气愤继而无比赞同地说。

啪嗒——

风起重新戴上眼镜，投入工作。

十分钟后，风起将三片总计半个平方的皮肤组织扔到鼠怀里：

“去洗洗吧，我看下TP100收集的怎么样了。”

“收到！”鼠敬了一个礼，揣着三片皮肤大步流星地来到大门口左手边的水池旁刷刷刷地洗了起来。

飞濛还在睡觉。

冰凉的浊水滴在他的身上也浑然不觉。

收音机放起了广告：

“你想听到父母的鼓励吗？你想听到朋友的夸赞吗？你想得到上司的中意吗？你想让妻儿以你为豪吗？所有你想的我们都可以为你塑造！塑造4.0，为您塑造一个幸福的人生！现在拿起电话，拨打400-877-132-605，只需8万8，幸福人生到你家！”

啪！

一双大手狠狠地在收音机上拍了一下，收音机吱唔一声，陷入沉默。

“飞老板！你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鼠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捂住胸口说。

飞濛把身子转向一边，哼唧唧的，从鼻孔里喷出来一个“屁”字。

吧嗒——

脸上盖着的书跌到地上，露出一张胡茬满布、棱角分明的脸。

仔细看，能看出一点北欧人的特点：高鼻梁、深眼窝，又像是混血，整体没有给人以咄咄逼人之势，相反，低垂的眉弓与微抿的嘴唇又给整张脸填了一点柔和。

是帅的。

当然了，整体是颓废的。

“哼！怎么，觉得塑造4.0是个屁？”鼠不屑地问。

“不是屁，是什么？”

“那是你没钱买！你没见上城区那些人个个都戴着这种耳机吗？哪个不是乐呵呵一看就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天，我要是有钱，肯定先给自己买一副！幸福的人生谁不想有？”

“那是幻想。”飞濛说。

“大叔，幸福就是幻想！脑子里有人说你真棒，你还反驳他不成？”鼠放下皮肤组织打算与飞濛争辩一番。

飞濛听后一言未发，好像不想理会鼠似的，又陷入昏睡。

鼠不打算善罢甘休，于是一边洗，一边说：

“飞老板，不是我说你，你有时间关心关心你的手下，nuo，我说的是风起，人家只是一个十五岁少年，每天处理这些烂活外还要顾及你的情绪，你是他老板诶，不说给人家打点鸡血，至少也别宣扬什么负面情绪啊，我们虽然处在这么一个烂地方，至少也是有希望的好吧？”

鼠说罢看了飞濛一眼。

一个宽大的脊背对着他，周身随呼吸慢慢起伏。

“得！当我没说，还好我是风起的兄弟！有我这么一个乐观主义者引路，你看风起现在不是生活的很好吗？我可太厉害了！不过那小子现在正是生长发育期，不能懈怠，以后我每天都要和他通简讯，给他语音‘you are a good boy’鼓励他，诶，好像有点不适合诶，我的声音很粗，不像伊娃那么细，这么着，等伊娃修好后我每天让她和风起通电话，好让这小子有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