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自立和他祖姥姥,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故而长得很不像。祖姥姥看样子得有七十往上了,一位古稀老太,但不难发现,她年轻时候必定漂亮非凡,皮相衰老了不假,优越的骨相、五官的大致形态都还保留着。如今老到头发全白,发量却十分惊人,长度及腰,全部朝上高高梳起,跟头顶盘了个硕大的银色发髻,用一根长长的翡翠簪子固定。那翡翠碧绿幽莹,水头绝佳,值大价钱。倘若注意观察,会发觉她使用的针线亦不是翡翠材质,就是翡翠色泽,却不知为何,一水儿翡翠绿的丝线绣到丝帕上,形成图案,竟变得五彩缤纷,堪比即时上色。祖姥姥穿衣服倒朴素,就夏布衫子裙子,款式古雅。她说要帮冯自立治伤,手头柳叶刀纱布药物全无,该怎么个治法?
祖姥姥招招手,一幅绣着并蒂石榴果的丝帕就从墙上自动飘飞到她手里,手指捏住丝帕两角抖一抖,丝帕又自动变大好几倍,紧接着拿剪刀裁一裁,针线缝一缝,没两分钟,一条四角短裤完工,裤裆处恰是那一双红彤彤石榴果的刺绣纹样,寓意嘛那就懂的人都懂。祖姥姥把石榴短裤抛向冯自立,吩咐道:“穿上。”
冯自立找个墙角背对祖姥姥站着,开始脱裤子换短裤。祖姥姥也不看他,自顾自继续刺绣。祖姥姥哪稀得瞧他,从襁褓婴儿时期就由她养育的孩子,有什么好瞧的!过了会儿,祖姥姥问他:“伤好了?”
冯自立高兴回答:“嗯,好了!”
“观察几天,万一没好透,我再给你绣个厉害的。”
“谢谢祖姥姥!”
“先炼心吧,今天你就在这儿炼,炼完了我有重要事情交你办。”
祖姥姥说着,从身旁的空椅子上拿起个软乎乎的绣花坐垫扔给他,冯自立心中明白,接过坐垫搁去地板,自己盘腿往坐垫上一坐,挺直了腰背,双手结印,默诵咒文,摒除杂念,心神凝聚,是为炼心。冯自立两岁开始记事,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祖姥姥就在教他每天晚上似这般炼心二十分钟,祖姥姥则说你一岁大我就在教你炼心了,只不过你没了相关记忆。冯自立今年二十一周岁,照这说法,他炼心整整二十年,那么,炼心的作用是什么呢?
祖姥姥说,帮你忍,心不定,则忍不住,忍不住,就会坏大事!
冯自立自幼过的什么日子啊?想吃零食,想玩儿玩具,想打游戏,祖姥姥说,没钱,你忍着吧,将来一切都会有的,但现在你得忍。
偷偷喜欢上哪个女同学,或者被哪个女同学告白了——是的,冯自立虽不是校草班草,但长得真不磕碜,待人也温厚,学生时代倒追他的妹子还真有好几个——祖姥姥又说,不许早恋啊,你给我忍着,一恋爱,保不齐就要破色戒,破了色戒,万事皆休!
因为人老实,加上家里穷、没爸没妈,难免人善被人欺、孤贫雪上霜,每遭班上小霸王或校外混子殴打霸凌,他要么脚底抹油,要么实在逃不掉,就乖乖挨揍。这方面祖姥姥更是千叮万嘱了无数遍,不准还手,千万别还手,随便他们打,你一还手,保不齐就破杀戒,破杀戒的后果比破色戒还严重一万倍!
不还手,那打伤了可咋办?
祖姥姥说,有我呢,我帮你治。
祖姥姥治伤别提多神奇,脑壳儿的话,她给冯自立伤口上盖一块儿绣了大西瓜的丝帕,立马好了。胳膊腿儿,用什么丝帕治呢?绣了莲藕的那种。眼睛,用绣了桂圆的丝帕。鼻子,用绣了水管的丝帕。隔天祖姥姥给他包扎一番上学去,假装常规治疗,也没人知晓他伤好得那么快,只疑惑他家长怎么那么怂,就算不要欺负人的熊孩子的熊家长赔钱,总该杀来学校找班主任闹一闹啊,结果呢,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小霸王混子们可不就下次还敢么。
“忍”这个事儿,是真的会忍着忍着就忍习惯的,何况冯自立还炼心助忍,这不就忍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新高度,变成太监都不带还手的,更惊人的是,蛋碎根毁的非人剧痛感竟无法导致他昏迷!这都一次次惨遭毒打苦练出来的“成果”。代价如此巨大,只为了祖姥姥那句话——在未来的某一天,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冯自立不是没打听过,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啊?
祖姥姥说,很多好东西,你想象不出来的好东西,但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现在远不是告诉你答案的时候,时机未到啊!待时机成熟,那时候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强行提前告知,只会害了咱们,你只牢记一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