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空气中依旧有着清晨的一丝清冷之气。秋日的阳光透过路边树上的枝桠,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点。黛玉独行于村里的石板路上,看那远山和村庄被薄雾笼罩着,宛如国画里淡墨绘出的若有若无的景致。空气中飘洒的芳香混合着花草的清新与美酒的芳醇,竟也十分相融。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实乃世外桃源。唯不同者,便是村民都以酿酒为生,故家家户户门前皆是摆放着几口硕大的酒缸,更成了一幅难得的风景。
黛玉沿着小路愈行愈远,回眸身后,已不见来路,唯见错落有致的民居被薄雾笼罩着,掩映着四周的青山,整个山村仿佛有了灵气。忽见有一竹桥,桥下是陡峭山谷。行至竹桥上,向下望去,流云环绕的奇山怪石,隐隐掩着一弯碧泉,定是酒坊村名酒竹叶青的水源了。
黛玉过了竹桥,走不多远,见有一石阶直通谷底,遂拾级而下。忽见前方草丛内有团雪白,衬着黄绿的草色很是突兀,便疾步过去,低头定睛一看,却是昨晚见过的那只小小白狐,正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黛玉此刻细细一看,发现这小白狐的两眼,竟不如一般狐狸那般狭长,倒是圆溜溜的,透着一股灵动,而两眼正下方,皆有两道细细的红丝,细看原来是红色狐毛,远看却像两道血泪,此为一奇;另一奇处在两只小耳,尖上毛发亦是大红,如同血染一般,刺目而艳丽。
忽见来人,那小白狐正待要逃,猛然站起动了动,却身子一歪重又倒下。黛玉蹲下身,轻抚那小物身上柔亮的皮毛,柔声道:“你莫怕,我不会伤你。”
那小白狐抬眼瞧了瞧黛玉,四目相对时,它明澈的双眸中忽发出异样的神采。
黛玉见其通人性,也知它已消除了戒心,便轻轻将它抱起,查看了一遍,见其后肢已被磨掉一层皮肉,深可见骨,白毛上斑斑血块,已是发黑,甚是触目惊心。
黛玉拿帕子将它的伤腿包扎好,对它说道:“我带你去治伤。”那小白狐却是摇头,前肢指着山谷之下。黛玉不知何意,想着或许谷中便是它的窝所。只是它腿上有重伤,若不敷药,也是难愈,便对它道:“先随我去找个大夫将伤治愈,再回不迟。”却见那小物执拗指着谷内,双目圆睁,似是十分急切。黛玉顺着指向朝谷内望了望,却见幽幽深谷之下,竟是碧浪重叠的花海,大片石楠花铺满山坳,花影层叠,掀起一重五彩浪涛。而在那浪涛之中,伫立着一小小竹舍,如水中一叶扁舟,虽是隐世独特,却又透着孤寂落寞。
黛玉遂又瞧瞧怀里的白狐,顿觉此狐不简单。
这个季节,为何盛开着石楠花?只见满眼的花朵盛放,高雅圣洁,又透着楚楚动人的神色。本是花香遍野,却没由来的令人感觉心内失落难安。
一径走至花海前,只觉一阵醇郁的独特清香扑面而来,暗暗淡淡紫,艳艳媚媚红,轻轻柔柔粉,干干净净白。微风轻拂,花浪一层连着一层,而浪花之中,那已不再翠绿的竹舍,更显清净孤立。
宋朝乐史《杨太真外传》卷下云:“华清宫有端正楼,即贵妃梳洗之所,有莲花汤,即贵妃澡沐之室。”又说,“上发马嵬,至扶风道,道旁有花;寺畔见石楠树团圆,爱玩之,因呼为端正树,盖有所思也。”可见这石楠树,也被称为“相思树”,既有相思,便有闲愁。有诗云:
路傍佳树碧云愁,曾侍金舆幸驿楼。
草木荣枯似人事,绿阴寂寞汉陵秋。
果然是寂寞花语。
“寒日吐丹艳,赪子流细珠。鸳鸯花数重,翡翠叶四铺。”
黛玉心内这样想着,不由启口念将出来。犹自回味片刻,因怀中那小物不安分动了一动,黛玉对它笑笑,问道:“要进去么?”
那小物竟点了点头。
黛玉寻了一回,发现南面一条小径,将这花海一分为二,看来定是竹舍主人必经之路了,于是朝小径走去。
“且慢!”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黛玉一惊,忙回头时,却见一张熟悉至极的脸。昨儿叫小二哥帮他擦净了脸,此刻一瞧,更是和贾宝玉一模一样,俊秀非凡。只是这个宝玉见到她,总是一脸戒备之色,一副苦大仇深之模样。
“宝玉?”黛玉启口,却立刻被他打断,只听他面露不耐道:“和你说了我不叫宝玉。你来此作甚?”
怀内的小白狐又动了动,黛玉一面轻轻拍拍它的后背,一面似不经意道:“我倒忘了,你叫忘川。我来此——是因它要来。”她示意他看那白狐,又道:“不知你来此有何事?”
忘川看了看黛玉,又瞧瞧那小白狐,轻哼一声,道:“你自己想来,何必拖个畜生当借口?”
黛玉见他如此傲慢,不由瞪他一眼,顿觉怀内的小白狐亦对他怒目而视,想来也听不得“畜生”二字。
“我已来此,与你何干?”黛玉反问他道。
“此处闲人勿进。”他一闪身,竟大剌剌站在那条小径入口之处。
“此处是你家么?”黛玉问道。
他竟不理会,犹自在小径上寻了一个平整地方躺下,恰恰挡住了那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