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喋血黄木荡(1 / 2)太平间里不太平首页

北有黑龙江,南有黄木荡,作为长江中下游的江北地带,最大的湖泊,黄木荡拥有绵延不绝的五百里芦苇滩,南北两岸的人们世代以编制芦席为生,产品经久耐用,堪称夏日消暑神器,一九三二年北岸的带头大哥,小子洲的易老三,拿下了南洋的市场,一时风头无两。

其时,我住在黄木荡南岸的一个三进的养着美人蕉的庭院,丫鬟和家丁叫我八爷,我不得不强调一遍,原先他们叫我八少爷,我给了他们几个赏钱,告诉他们,老爷不在的场合,一律叫我八爷。

我也只是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美人蕉的身边,美人蕉只有一件苔藓绿的褂子,常年穿着,从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穿着,她的小脸,常年鲜红如美人蕉的花瓣,美人蕉领着我上了黄木荡大埂,垂头丧气,我折了一把马兰菊插在她的头上,她也不说话,我用狗尾巴草挠她的小脸,她也任我摆布,夕阳渐渐西沉,美人蕉穿着洗得发白的绿褂子,缓缓抬起头,带着哭腔,质问我,怎么不给我回信?

我不能恬不知耻的否认我没有收到信,三个月前我经过普林斯顿大学的宿舍门房的时候,门房大爷给了我这封信,我的确拆开信封,把写的歪歪扭扭前言不搭后语的信从头至尾的读了,可是我哪有时间回信,我每天晚上都要和美国的同学学习驾驶小汽车,然后去拳馆看黑人在拳台,殊死搏斗。

夜晚,是适合写信的,在字里行间谈情说爱,我的女同学们时常如此,我不是女人,我几乎从不写信,偶尔拍电报给我在费城的二哥要钱,二哥在费城,在一九三二年的费城,很有名。

父亲在前厅和易老三有说有笑,我摸进旁边的书房,提心吊胆的偷听他们说话,我的提心吊胆不是故弄玄虚,上一个偷听父亲议事的人,现在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大姐,父亲扣动扳机,远距离射杀了他的亲生女儿。

“老三,你要是能把我家的货带到南洋,钱自不必说,前三洲后三洲的女人,你随便挑,我敢拍胸门口跟你保证,八抬大轿抬进你易家大院!”

“我能看得上你前三洲后三洲的女人,你老钱把我当收破烂的?”

“老钱?老三,你往常可不是这样叫我的,你以前是大老板前,大老板后,现在你叫我老钱?”

“好汉不提当年勇,此一时彼一时,往常我大老板前大老板后,那是抬举你,现在,你说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比赛锅洞的,我几十房,比人马,前三洲后三洲,老子一晚上就给你踩平,允许你叫我老三,已经是屁股上画眉毛——给你脸了。”

“你冲我老子?”

我预感父亲的小宇宙分分钟要爆炸,整个黄木荡方圆五百里,还没有人胆敢冲父亲老子,刹那间,前厅枪声大作,喊打喊杀,出乎意料的是我听到了机关枪跳动火舌发出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恐怖声响,我家是绝没有这种重火器的,我连滚带爬往乔钱家大院的后门逃窜,一路逃,一路尿裤子,轰隆一声,整个庭院瞬间垮塌。

女青年看不下去了,企图阻止我的故事的延续,你就是一个看厕所的,你懂什么叫文学,女青年穿着橙黄色环卫制服,蹭的起身,连推带搡,我被赶出女青年的五月二十九号下午三点,我很遗憾,没有我陪伴的五月二十九号下午三点,女青年的时间,苍白如远方草原上的雪。

我在长满石笋和钟乳石的山洞里,醒来,我的身边,是穿着洗的发白的绿褂子的美人蕉,八爷,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美人蕉的脸上不再有往日颜色,漆黑一片,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傻傻的问任何自怜自艾的问题,我们钱家,现在是穷途末路。

冰冷的地下水,我捧起来,轻轻的擦去美人蕉脸上布满的炮灰,我们就这么躲下去,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吗,我放声痛哭,双拳砸地,美人蕉没有安慰我,蹚过这条地下河,有出口,从那里可以去我干爹家。

“你干爹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干爹?”

“写给八爷那么多信,八爷一封都不回,八爷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