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杏莲摁了一下病床上的按钮,“吴护士,靳天媛该换药了。”
“收到,马上。”
“吴护士,这是今天第三瓶吧!”
“对,打完这瓶,还有一瓶。”
“那您费心了。”
“谢谢。”
“二姑,你说的这个年轻人是我五爷爷靳笃学吧?”
“是你五爷爷,我五叔,靳笃学。”
“大年三十,这么晚了,他那时怎么还没有休息?”
“1990年,你笃学五爷爷19岁,那年他考大学。即使大年三十晚上老少爷们都去看春晚了,他仍旧在学习。”,“我现在这个年龄才能体会到当时他的苦衷。”
“他年纪轻轻的,有什么苦衷?”
“你五爷爷自小就志向远大。也源于他想,要是依靠你老爷爷、老奶奶,或许他连个媳妇也找不上了。那个年代在农村,家里那么穷。爹娘又没什么本事。你也知道,杏莲。我们的老家的土地属于丘陵。很难有大的农业收成。所以如果想跳出那个牢笼,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上大学,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此,在我很小很小的记忆里,五叔靳笃学几乎不怎么说话,整个高中三年除了过年才回家三次。两个暑假别的孩子都在外边瞎玩,他仍在家苦读。为了节省用电,天一亮,他就起床学习。有时为了不被打扰,他总是躲到棒子地里去读英语。只要是他回家的时候,也总是帮助家里干点农活什么的。90年的7月,靳笃学参加了还被当时普通中国人称为“黑色7月”的高考。9月份,他就去上海医科大学开始了他的求学之旅,成为一名医生。”
“那个年代,大学是非常难考的。”
“一点不假。你五爷爷当时很厉害。即使这样,你老爷爷、老奶奶的观点也是每一个孩子自己负责自己的事务,谁过的怎么样!那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老爷爷、老奶奶的观点是,’兄弟姐妹谁帮谁是情分;不帮谁是本分。’”
“应该是这样的,二姑。我认可老爷爷、老奶奶他们的观点。那当时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我爸,你爷爷靳明慕,他服软了。”
笃学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四哥靳明慕掀开。迅速扶起四嫂于久洁。“你一个男人打女人,算什么英雄。”
“这是我自己家的事,管你什么事?你深更半夜不睡觉,不学你的习去!”
“我是在管的人事。自己的媳妇也不能打,该怎么解决都可以,但打人违法。”
“笃学,你不就是上了两天学,来教育我了是不?这婆姨不听话,你不打怎么办?”
“哥,按照你的逻辑,只要四嫂不合你的意思,她就不对,那她还有自己的人格吗?我们倡导的’男女平等’在实际生活中还有什么意义。”
“这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女人嫁了婆家,就得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就得听儿子的。她们要是不听话,那不就乱了套了吗!’”
“哥,那我就问你。’你这也有两个女儿,以后她们总归是要嫁人的。在她们彼此的婆家,我们暂且不论谁的问题、谁的过错,要是以后耐素和天媛被他们的丈夫打了,你愿不愿意?”
靳明慕被问住了。
“你就是愿意两个姑娘被挨打,你也做不了耐素和天媛她们自己的主。”,“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我四嫂一点错也没有。她做的非常对,她是为了孩子们考虑才这样做的。”,“再者说了,我就纳闷了,哥。你说你想要个儿子,四嫂生了靳乾魄了,还交了那么多罚款。你再要个小四做啥、图啥?”
“多子多福。”
“糊涂。你这是自己找罪受,还耽误靳耐素、靳天媛、靳乾魄的前程。”
“咱爹不是也把我们五个孩子养大了吗!不是挺好吗?”
“时代不同了,你如果不对生活做出必要的预判,将会被社会所淘汰。社会的变革不是以你的意志所左右的。你最多只能控制你自己的想法和处分你自己的权益。你不能控制四嫂的想法和表达。四嫂为了孩子的前途,也为了肚子里的新生命,我强烈建议你采纳这个想法。”,“四哥,孩子已经有了,不能再打掉了。把他生下来,送别人来抚养吧。”
“我想想,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吧!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送人,行不?”
“我建议男孩女孩都送人。你们真养不起四个孩子。”
“我大体听你的,男孩真不行也送人,行不?”
“不管怎样,向四嫂道歉。好好过年。到时候再说。”
“好,先就这样。”
“四嫂,带孩子休息吧!日子还得过。再努力点,我为你今天的抗争而感到骄傲。”
此刻,于久洁的泪像秋雨,不是夏天的那种暴雨。齐刷刷的像线一样垂了下来。
于久洁不哭出来,此刻都不解心中的痛楚。
“妈,别哭了。好了,没事了。”靳耐素懂事的劝道。
“耐素,就让你妈哭一会吧!哭完了才没事了。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才能懂得大人之间的事。”
5岁不到的靳天媛用眼神看着五叔靳笃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5分钟后,于久洁擦了一下眼泪和鼻涕,对靳笃学说,“你费心了,五弟。没事了我。你结婚的时候,嫂子帮你多套几床被子。”
靳笃学笑了……
1990年的五一节,春意盎然的中国大地处处彰显一片祥和的局面。第11界亚洲运动会就要在BJ胜利召开了。城市里有工作的普通中国人都感觉着亚运会给他们带来的新鲜感。农村里的人们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相同的自豪感。
于久洁可没有什么心思考虑“亚运会”,她的第四个孩子根据预产期的推算还有不到三个月就生产了。
她在想把这个孩子能送个谁呢?
她痛苦着,孩子是娘身上吊下来的肉,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母亲想丢弃自己的亲骨肉的;但为了上面的三个孩子,又不能不送。送谁?一直是于久洁考虑的首要问题。
于久洁整天睡不着觉。营养始终根本跟不上。在她心情很糟的情况下,很是担心这个孩子孕育的好坏。自己也不能下地干活,先前的三个孩子的吃饭问题都是饱一顿饥一顿的。
……
她想起了她的二姐于久清。
于久清是于久洁的亲二姐,远嫁到了汉枢市。于久清的丈夫在汉枢市的公安局工作。在那个年代,没有移动电话,也没有传呼机,人们之间联系只能写信、发电报,或者拨打座机电话。私人电话还未走进寻常百姓家。
他们两口子现在只生育了一个男孩。如果能接纳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精力上,是绝对有能力抚养好的。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在于久洁看来,于久清的老公在公安局工作,也能很方便的给这个未来的孩子办理收养落户手续什么的。也就是说,于久清两口子是于久洁最好的送养对象了。
我怎么联系他们呢?这是一个大事,他们会同意吗?一系列的问题困扰这于久洁。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了。感动他们。赌一把。”
“爸,妈。你们二老能帮我照看几天孩子吗?”
“你怀着身孕,怎么?这又想着离家了呀!”靳大嫂问到。
“不是,我去一下汉枢市。想把这个肚子里的孩子送给我的姐姐抚养去,我得亲自去一趟,努力把这个事做妥当。”
“我们支持你,孩子。你去吧。我们作爷爷奶奶的,帮你看着三个孩子。”靳老汉没有含糊,就同意了。
当靳明慕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于久洁留下的一个便条。
此刻,于久洁拖着7个月的身孕置身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汉枢市火车站是中国交通枢纽,四通八达。
下了火车,于久洁就迷失了方向感。
她到处打听着,汉枢市公安局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