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取下挎包,将上面的尘土轻轻拂去,但将挎包的带子在手臂上缠了三圈又紧了紧。他点了一份烤香肠,又要了一大块面包,犹豫了一下没有点酒,只要了满满一份沙拉。酒足饭饱但没有酒之后,他满足地拍掉了胡须上的面包屑。外面已经下起了阵雨,他正好躲一会。这家巷子里的小饭馆罕有人至,只有一张用来招待客户的餐桌,而且随着老板的老去,一股衰败的气息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但它在“菲利普排行榜”上排名第四,也是前五唯一还活着的店面,他没有理由不在路过的时候吃一顿。
“老吉米,”他眯着眼,头靠在墙壁上,“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手艺见长啊。过来,坐在这,我们说说话。”
被称为老吉米的老板、厨师、也是服务员从后厨——一块五平米大的地方,摆满了各种用具——探出头来,笑呵呵地说,“等等,老伙计,还有一个客人的餐点要准备。”
“客人,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客人?”菲利普从大衣里取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塞了回去,“我听说这周围的工厂要被拆迁了,是要修一条新的地铁。难道是地铁上的工人?那你可有的忙了。”
“不是,现在财政紧张,议会姥爷们的钱都用来打仗了。这块地三年前就说要修地铁,可是呢,三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如果真的有工人,我也能大赚一笔,发挥一下这身老骨头的余热,接济一下我女儿的生活,”老吉米重新烧起了火,将备料一股脑地倒了进去,肉酱的香味顷刻间就爆发了出来,“今时不同往日啦,工人们也只吃得起最便宜的食物,没有多少人愿意深入几十米来我这里吃饭。以前我们说黄皮肤的中国人抢走了工作岗位,现在墨西哥人和印度人远比中国人可怕,起码中国人还遵守规矩。”
菲利普的鼻尖耸动两下,刚刚得到满足的胃又重新感到饥饿,“是意大利肉酱面?我记得你之前从来不卖这种东西的。”
“那是因为技术还不成熟,”老吉米说,“有人帮忙改进了我的烹饪方法。意大利餐虽然称霸整个西欧和北美,但并不是完美的。有人给了我一点建议,一些热油会让食材的香味被激发出来。你瞧,他来了。”
沉稳的脚步声混杂着雨水在门口响起。来人是一个男孩,黑色短发黄皮肤黑眼睛,毫无疑问是个东亚人。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穿着咖啡色的复古夹克和工装裤,杂色的八角帽、黑框眼镜和米蓝色马丁靴让他看起来更加复古。如果再有一根烟斗,他就可以扮演电视剧里的侦探了。根据他小心翼翼收起伞并放在门口和进门前再三抹去鞋底泥水的动作,菲利普能判断出来他是个中国人。
他走到菲利普对面坐下,将北极灰色疯马皮的双肩包轻轻地放在椅子上。整个期间优雅地像是捕食中的猛虎,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和声音。他从背包侧面的某个格子中抽出一副筷子,规矩地摆在桌子上。然后安静地等着他的饭菜。
不多时,他的意大利面就被端了上来。和菲利普印象中的红色不同,这份面的肉酱颜色更深一些,指甲大小的肉块在搅拌中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