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儒生笑笑。
“先生是特意等我?”
中年儒生遥遥一指,只见不远处树立着一亭,温声道:“此处为独对亭,山门里学子正在听学,我便带着这几个小娃娃在此闲游,没想到这两个小子玩性重,一不留神跑到这儿来了!”
这话没有嗔怪之意,但两个小童却不好意思笑了。
一人争辩道:“先生,我二人正在清谈呢,谁若辨得过对方,便多下一阶,他老是耍赖。”
一人道:“明明是你说不过我。”
“你们先回书院去吧,不可跑远。”
“好吧。”两个小童有些好奇地打量了黄白游一眼,然后愁眉苦脸地拾阶而上。
黄白游轻声道:“没想到书院也有这般年纪小的学生。”
少年郎张灵隐撇撇嘴,“岁数小,又不是学问小,为何不能来书院了?”
黄白游哑然失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与我想象的稍微有些不同罢了。”
少年郎老气横秋道:“阁下眼界还需高些,远些。”
黄白游笑着摇了摇头。
中年儒生笑了,解释道:“都是书院老山主收容的可怜孩子,或是前辈遗孤,总不能让他们连个家都没有。”
黄白游沉默了一下。
中年儒生笑道:“小友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看来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黄白游想了想,“先生觉得我是睚眦必报之人么?”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举步走向独对亭,“你想成为什么人便会成为什么人,旁人如何看,都只是牵绊而已,如今世间,甚嚣尘下,太多人心思浮躁,不妨停下来,观一观心。”
“怎么观心?”
“世上人都说我是贤人,其实只不过是虚名罢了,放下小我便是贤,发明真心即是圣,我儒教有教无类,求的便是通达礼义,晓畅真心。万事止乎恶,诸念起乎善。很多道德文章,都是教大家如何做一个君子,可没教过如何观心,可是只有见自己,才能见众生。知自己之苦,方知众生之苦,只有以一人之心,同千万人之心,才能感同身受,束之高阁肯定是要不得的,要真正体会民生疾苦,才能求真笃行,把纸面上的文章化作真正惠及他人的实事。”
独对亭中,黄白游缓缓坐下,“先生的道理我都懂,但我也信奉一个道理,善良总要些锋芒,只凭嘴巴行善容易吃亏,只有牙齿足够锋利,对方才能既畏威也畏德。同样的,以德报怨,不如以牙还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连君子都要报仇,那早晚又有什么区别呢?”
“仇恨总要有个结果,一个人犯了错,如果他有悔改的决心和倾向,总还是要给机会。圣人之所以要教化万民,就是不想彼此仇恨,民不聊生。”中年儒生道,“你杀了那个剑客,可那剑客也有家人,有朋友,他们难道不会伤心难过么?推己及人,他的亲人朋友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世间有公义,那就该有人去喊,去守,他们可以作恶,可以杀我,我当然可以反杀他们。”
中年儒生笑道,“天地之间,有公理公义,是形而上之道,是生化万物的基本。”
“帛家煞生血食,你们自诩儒门,却不去清剿,难道不是失了公义。”
中年儒生沉吟道,“你错了,凡有利于万民者,我儒教会去做。凡不利于个人者,我们也会去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说说而已啊。”
少年抱着亭柱看着溪水,嘟囔道:“先生,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与他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么?”
黄白游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