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易凌霄懵懂地回答。
“喜欢什么呀?”
“喜欢跟外面的小朋友玩。”
这是爷孙俩不能决定的事,老人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跟山外李师傅一样,做个木匠好吗?“
老人在修缮屋子的时候,请了做上门手艺的李师傅。
“木匠是什么呀?”
“木匠就是手艺人呀。”
“手艺人又是什么?”
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保证,三岁的易凌霄不懂,情有可原,可又有多少人同意这种说法!
他的家教就是这样优秀。
老人苦涩中止对话,指着刨子、锤子、锄头等工具,期待地看着孙子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易凌霄对这些东西毫无反应,当他回头看着柜子时,老人的目光有些躲闪,藏起来了还不行吗?谁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知道的。
家里就两个人,房子就这么大,还能挖地三尺去藏起来。
匣子里那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是原来部队的师傅送的。
易凌霄转身打开柜子,把匣子翻出来,将手术刀紧紧拿在手里,欢呼雀跃地说道:“爷爷,这个给我玩。“
易汉飞心里却在叹息,作弊也不行。
想起人人敬仰的师傅,有什么比救人一命的医生还更好的手艺,就算有风险,吃饭还有噎死人的。
也不知孙子喜不喜欢当医生,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老人试着问道:“霄霄,这个东西叫手术刀,是救命的东西,不是给人玩的。学好它可不容易,你愿意学吗?“
易凌霄半懂不懂,痛快地点点头。
孩子们对闪闪发亮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喜爱,真不能说明他就想当一个医生。
老人用泥巴塑造了一个人体模型,告诉易凌霄使用手术刀。同时,进山打猎时,也收集了不少草药标本,让他辨识。
为了孙子,不爱求人的他给原来交情很好的同事去了一封信,廉价买回了很多废弃的医疗器材,包括大量的拍片和解剖图。
看到孙子专注的眼神,老人欣慰地笑了,总算是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
易凌霄从此就与手术刀结下了不解之缘。三年反复的操练,他能又快又准地将一张硬牛皮,解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又能将它最美观的缝合起来。
山居岁月看似悠悠,时光却如白驹过隙,更像止不住的沙漏。
好不容易盼到了上学,这下可以交到朋友了,易凌霄喜滋滋的奢望着。
老头心酸得快要掉下泪来,三年了,伴着青灯、破屋、手术刀,孙子孤寂得像个修行人。
镇里小学的一切都让易凌霄好奇。尽管窗户门片陈旧、课桌板凳破烂,经过校工的努力,开学的几天,还是显得干净整洁。
鱼找鱼,虾找虾,大家都有了自己心仪的玩伴。
当易凌霄的目光看向同村的其他孩子时,就见他们冲着自己翻白眼。
外村的同学倒是不知道底细,可看到易凌霄破破烂烂的衣服,穿得整齐一点的都不肯搭腔。
明明只是一个几岁孩童,也不知是谁教给他的,势利眼难道是天生成的?
暗中观察好久,终于看到一个跟自己处境差不多的学生,便壮起胆子,发出邀请:“你愿意和我同座吗?”
那个学生正要答应,大宝跑了过来,对着哪个学生耳语了几句,学生嫌弃地看着易凌霄,做个鬼脸走开了。
三年的企盼落空了,那是板着手指头苦挨过来的。
开学了,也兑现不了爷爷的许愿。易凌霄仍然茕茕孑立,直到四年级快要结束的时候。
“霄霄,霄霄呀,回家吃饭啦”,老人在破房子的前面屋场喊了几嗓,没听到回答,忧心地回了屋里。
看看墙上孤零零的挂历,这么快就到了星期天,孩子有可能又到屋后面的小坡上去了。
每到这天,易凌霄便会去后面小坡上呆几分钟。
村长家准会做糖酥粑粑。那香气顺着风,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就飘到了小坡上。
倒也不是易凌霄嘴馋,身体需要什么,就会在饮食上表露出来。
过了几分钟,易凌霄垂着头回到了家里,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羞耻之感。
饭菜已经端上了桌,只有一碗漂着点油星的水煮白菜和一小碟盐腌豆角,杂粮米饭倒是热气腾腾的。
爷孙两个这时候都不敢面对,一个惭愧不能给孙子提供一个优良的生存环境,一个恨自己不给爷爷争气。
这是孙子的小秘密,老人不好说破,只是交待,“春上蛇多,去后山多注意点”。
易凌霄脸上一红,暗下决心,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了。
默默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点腌豆角,起身坐到了门槛上,大口吃了起来,眼角却瞟向桌子。
见爷爷最终还是夹了点白菜,不禁舒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