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傻,真的,单知道蒋晓川投资的项目是林芳芳家的,两个人常有机会碰面,不知道这个饭局也会来。饭局上还有两张老面孔,久违的黄总愈发老态龙钟,圆脸刘健的脸相较以往又圆了一圈,头上顶着一撮黑毛,真像托马斯小火车。赵子言这些年对饭局是唯恐避之不及,俨然犯有社交恐惧症,但是这么多年所有饭局的抵触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一场高。他仿佛被狼拖到了野外,掏空了内脏掏空了脑袋,整个人木木然没有反应,看不出喜怒哀乐,也看不出心平气和,是看似四大皆空又满心挂碍,许是六神无阻才有这无我、无名、无常的假象。
圆脸“托马斯”还是不离轨道的人间俗常,嘟嘟嘟鸣笛不停,劝这个喝酒劝那个喝酒。
林芳芳看到赵子言时也是愕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恍如隔世,而眼前这个人也变化极大,犹如重生一遍,脱胎换骨,差点没认出来。她先是一脸狐疑看着他,很快这目光变得大方起来,与之前的警惕相抵消,变成视若无睹的专注,即看着对方又目中无人。赵子言冷静了下来心想,大概冤家宿敌就是这个样子。
刘健喝了些酒开始满嘴跑火车,圆脸上泛着的油光益圈圈往外荡漾,洋溢着成功人士的自豪。敬酒敬到赵子言时弯下腰端详了一下,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指着他转向林芳芳说:“唉,唉,唉,这不那谁吗?林总,记得吗,以前在郑总家吃饭碰上的那个,那个谁来着,挺能说会道的。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叫赵什么来着,跟赵总一个姓。林总,你记得吗?我这记性是两极分化,好得不得了,见过的人过目不忘,可是这是谁到嘴边了就是记不起来。”
赵子言赧然一笑说:“赵子言,没错,以前一起吃过饭。”
刘健把手搭在赵子言的肩膀上说:“那来吧,喝一杯吧。当时记得你酒量一般,现在应该不错了吧。”
赵子言说:“我开车过来的,今晚不能喝酒。”
刘健撤回手往后跳了一步,酒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皱着眉头不耐烦说道:“搞得好像今晚谁不是开车过来的。你开什么车来的?这里哪个开的不是奔驰,不是宝马,不是玛莎拉蒂?这借口现在不时髦了知道吗?最烦这种人了,来得比谁都晚吃的比谁都多,喝得比谁都少,说的比谁都多。不是怀孕就是备孕,不是开车就是吃头孢了。既然不能喝那干嘛来酒局了。这不是搅局吗?唉,你说,是不能喝还是不给面?你说,不能喝还是不给面子?”
赵子言淡淡一笑说:“不能喝,你给我个面子呗。”他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倒也处变不惊。
刘健往前一步,擎着酒杯的手搭在赵子言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说:“那我得看看你这脸值钱不值钱啊。”
蒋晓川起身掣了一下刘健的胳膊肘说:“摸出来值钱了吗?是不是值钱你就给面子不值钱就不给面子了?那你来摸摸我这张脸,看看值钱不值钱?”说着瞪着刘健,目露凶光。桌上的其他几个人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劝劝,赵子言也拉了拉他的手,林总依旧是不动声色,老枝横虬,闭目养神,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刘健像亥狼看到狼王的龇牙,马上变得驯服,走过去俯首帖耳说:“值钱值钱,是我不值钱。我这开着玩笑呢,是不是小赵?”
蒋晓川嫌厌地推开他说:“什么小赵。我都不敢叫他小赵,人家现在是明恒实业的区域总,许总的得力干将眼前红人,明恒实业的许总跟市长可是多年的球友了。我这老同学现在见他都得毕恭毕敬叫一声赵总,今天叫他过来是为了能够拉拢他,不是让你来拉扯他。是不是几滴马尿把你那点脑花泡没了,憋着坏要坏我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