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窈空洞的眼神渐渐凝聚焦距,眼底曾有过的温情逐渐化作冰凉。
原来,如此。
她狠掐一把大腿,疼得眼里蓄满泪水,抬起通红的眸子,哽咽问:“祖母,怎么会是谢既白?是您和祖父向皇上提的吗?小唐大人那里,该怎么交代?”
太夫人无法回答。
她本可以嫁有状元之才的江邈,也可以嫁前途无量的唐瞻,偏偏最后赐婚给出身商户的纨绔公子谢既白。
落差这般大,别说施窈,她也受不住。
“窈窈,谢公子人也很好,”太夫人颤颤地伸手抱住施窈,心想,谢既白浪荡纨绔,即便装,也得给她装出个良婿的模样来,“不论你嫁给谁,祖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唐瞻那儿,你祖父早上已告诉他赐婚的事,他已是接受了。”
施窈蓦然笑了一下。
任何人,包括施家人吗?
这个家里,有几个人没欺负过她?
也就那些比她年纪小,辈分比她小,比她更不受宠、更不受重视的侄儿们没欺负过她。
她脸埋在太夫人的肩窝里,轻声在她耳边问:“是大姐姐吗?是她向皇上说,施家谢家颇有渊源,七哥哥与谢二姑娘错失良缘,便胡说八道,撮合我与谢既白的亲事吗?”
太夫人僵住。
施窈的话犹如一根利箭,径直射中她的心。
疼得她撕心裂肺。
“窈窈,施家已与她恩断义绝,从昨天起,你大姐姐再也不是施家人。”
施窈心道,果然。
她荒凉地笑了笑,眼泪浸湿太夫人的脖子,冰冷的眼泪冷透了太夫人的心,亦冷透了施窈的心。
“祖母,我从金陵来到京城,您一直告诉我,会帮我找个好人家。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出门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这个家里,大老爷大太太要算计我的亲事,把我嫁给傻子;
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也算计我的亲事,拿我去换取家族利益、个人利益;
大姐姐唯我独尊,要做施家唯一的女儿,三番四次施以毒计,恨不得我去死;
哥哥们为哄大姐姐开心,设计陷害我、辱骂我、排挤我,嫂嫂们也曾对我冷眼相待。
唯有祖母,唯有祖母心疼我,一次次为我做主,我全身心地信赖祖母,祖父祖母让我嫁给谁,哪怕不认识他们,我也尽力与他们相熟,在祖父祖母给我划定的人里,选一个我觉着合适的。
便是联姻也没有关系,总归我姓施,祖父祖母于我有养育之恩、庇佑之恩,我只当是还恩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个家里,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人,我什么都听祖父祖母的。
我以为我会嫁给你和祖父帮我挑的夫婿,可是,祖母,我万万没想到,最后做主我亲事的人,竟是隔房的堂姐。
到今日,我才知,原来我没有父母,也没有祖父母……祖母,早知是这样,我就不来京城了,早知是这样,我就不投胎了。”
太夫人一字字地听着,没有打断施窈,眼泪簌簌地掉落,喉咙堵了块粗粝的石头似的,颤颤巍巍开口:“窈窈,祖母对不住你。”
施窈闭上眼,豆大的泪珠滚落面颊,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本来只是假哭,惹老人家多心疼心疼她。
可说到这儿,始才发现,原来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施家,终究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