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念青独坐在大石上，喊他道：“高恨，过来坐着听。”他也不应，然而自有人为他设坐。

众人团团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听赛味讲述道：“师父，你出事后，我们都很悲痛，连日连夜盯着这小池口，盼望你上来，不敢离开，一连过了好几天，致老前辈终于叹息道:‘不要等了，不会上来了’我们这才丧魂失魄回到大树林中，商量后面往哪里去，我们兄弟提出继续去福德山，因为那是你老人家的心愿；他们兄弟（赛味指一下小齐小鲁）要回基地；猜师傅他（赛味又指一下阿猜）要去修仙谷。”

“等等。”高恨让赛味暂停，奇问阿猜道：“你要去修仙谷？为什么？”

阿猜也上前恭敬行礼道：“主使，因为我妻舅在那里。”

高恨听他改口称自己主使，微微感到诧异，又问他道：“你知道修仙谷在哪里？”

“不知道，只能说说而已。”

“哦。”高恨朝阿猜一挥手，让他退下；又朝赛味一挥手，让他继续讲。

赛味接着往下讲道：“致老前辈也赞成我兄弟的想法，还没决定，林子外面就出了事情，却是发海的妻子出来勾引云起。”

灵娃听到这里大声反对道：“胡说，我哥嫂刚刚成亲，恩爱还来不及，怎么会受外人勾引？”

极乐仙呵呵笑道：“你不懂，那个海女阴在腹上，目有浮光，极其撩人，他夫妻二个男硬女动，普通人不试不知道，一试入泥沼，又因为他二人都是寒体，很是伤人，你哥嫂都想偷腥沾便宜，才轻易送了性命。”

“谁让你说话的？”高恨见极乐仙讲得幸灾乐祸，话语中带有淫邪，即时喝止道。

其实在场人等数他年轻，他都听明白了，其他人更加明白，又见赛味未加驳斥，即是认可，已经有人思想开小差想入非非了。

“赛味，你为什么不往下讲？”高恨责怪赛味道。

赛味也道：“师父，他说的是事实。”又接着往下道：“当时致老前辈和我们讨论后面去处时，那新婚郞偷偷进了发海沼泽地的地方，而发海也趁机钻进了他的芦棚，二边动静都大，致老前辈怕我们胡思乱想，只好先吩咐我们大声背记经典，并进行辩论，以抵销外来诱惑。”

“好，你们做得很对。”高恨朝前一竖大拇指，大声夸奖道。

“谢谢师父夸奖！后来那发海先出了芦棚，第二天就把奄奄一息的新婚郞拖到外面一扔了之。”

“是我救了他。”极乐仙又抢着道：“我把他扛进芦棚，他们夫妻二个数日前还活力光鲜，那时却都瘦得皮包骨头，精气全无，鬼都比他们强，夫妻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洞无神的眼睛却都已表达不出任何思想，恶心得令人恐惧，我连忙冲出去呕吐。此后我一想到那事就呕吐，并且认识到凡是对配偶不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高恨本来又想喝斥他的，听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合乎正义，也就止住，听他往下说道：“他们不久就断了气，又是我把他们埋了，但是想想他们身上那么好的衣服埋了可惜，就拿回来，本来想，本来想，”

他口气忽然变得吱唔起来，灵娃忍不住替他道：“本来想见到我归还的，那又为什么在他们身上？”说罢指一下赛猛夫妇。

极乐仙苦笑一下摇头道：“我没那想法，我本来想留着自己和蛙后穿的，没想到后来是他和蛙后穿了。”他也指着赛猛道。

灵娃听了，虽然气愤，也不知道该怪谁，只好骂一句：“你和那对狗男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自个呜呜跑到一边伤心地哭起来。

高恨见灵娃不撒泼，抢在极乐仙想反驳之前问赛味道：“后来呢？”

赛味道：“后来致老前辈动了怒，他一开始以为那二对男女道德上有问题，只是想回避，后见起了人命，便以为发海夫妻是害人精，必须除掉，他年纪虽老，脾气火爆，虽无宝刀，仍然只身一人奋勇上前除妖。”

“致老前辈的金刀呢？”

“你出事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一股凌空力量将致老前辈的金刀攫走。”

“邪门！你们既知致老前辈年老，为什么不上前效劳？”高恨责怪赛味等道。

赛味道：“师父有所不知，那海女妖里妖气，肚皮忽隐忽现，致老前辈怕我们被她迷惑，所以让我们远远观战。”

“既知致老前辈无刀，为什么不把你保管的日月刀借给他使？”高恨又责怪阿猜道。

阿猜道：“主使啊，我等一来以为致老前辈是大英雄，二来以为那海女只会迷惑无多大威力，才没考虑到这一层。”

“后来呢？”高恨又问赛味。

赛味道：“师父，那海女其实是有二把涮子的，我们都没有看清她用的是什么刀、刀藏在哪里，就眼睁睁地看着致老前辈倒在血泊中。”

“这是怎么回事？”高恨转脸问乌还。

乌还道:“海类中能由度生池进入到陆地上者，都是有一定修行的，刀枪是必备之器，俱是天生所有，使用能力不一。”

高恨想致胜一世英雄，本来在基地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一听说自己这个故人之子受挤迫将东往福德山，便二话不说说走就走，和自己一起风餐露宿，千里迢迢，既为自己带路，又是在保护自己，一路上对自己非常尊敬重视，竭尽教诲和指引，（高恨想到这里，忽然想到自己那位家长既能够得到致胜和泰山等人的尊重，说明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因为自己中途离开，队伍遭遇妖邪，他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直至奉献出生命。他是为正义献身，为自己的事业献身，对，是为自己的事业献身！

高恨又想到，一件伟大的事来的成功之路，从头至尾，乃是很多仁人志士用他们的热血和生命铺就！在眼泪即将涌出之前，他大声朗诵起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他才念到这里，齐鲁盛便随着他一起背诵起来：“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义者也…”

他们昂首挺胸，表情悲壮严肃，背得整齐流畅，虽只四人，声音高亢，很有力量。

赛家兄弟还没有学过这则经典，在一旁如听纶音，赶紧振作，记忆和体会。念青也被他们的投入和专注打动，也为他们口中经典的力量感到震撼，连忙跳下大石，走近聆听。正骨仙和乌还等人也感受到了经典的力量，认真倾听。至于其他人，包括阿猜阿耍、女蛙人、极乐仙、四杂仆、二牛人，虽然不懂意义，也都为他们的正气所打动，不敢分神，俱都崇敬。

他们四人把一则经典抑扬顿挫背完，众人多数如听纶音，仍然沉浸在体会中，没有回过神来。

高恨又想起魂尊的告诫，也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有的人身体倒下，他的灵魂却升华；有的人身体还在，他的灵魂已枯萎。”

“高恨，这是哪一则经典里面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金盛问他道。

高恨回答道：“这也是一位神圣说过的话，意思是有的人一生在做有意义的事，他哪怕死了，其实精神没有死，又进入更高境界的生命圈；而有的人碌碌无为，他的内在早已沉沦变弱，一降再降，如同腐土。”

“高恨，”金盛忽然走到他面前跪下，眼中充满真诚道：“我也要做你的徒弟，今后跟着你学习做事。”

“你不是要回基地吗？”

“是小齐小鲁要回，我没有。”

高恨听了连忙拉他道：“你起来，快带我到你父亲墓前，我要和他磕头致谢。”

“我没有把他埋葬在这，因为我想起孟母三迁的故事，这里环境不好，我把他老人家火化了，收拾骨殖，待以后有合适的地方再安葬。”

高恨听了，立刻正容，也和金盛跪下，和他郑重道：“金盛，你有如此思想，能如此行事，致叔在天之灵，必定喜慰，今后我和你便以兄弟相处。哥哥！”

“兄弟！不，你是哥哥。哥哥！”

“兄弟！”

“哥哥，谢谢哥哥！”

“兄弟，致叔的骨殖何在？”

“在这。”金盛从背上解下致胜的尸骨袋交给高恨。

高恨郑重接过来，走到大石前，先和金盛道：“兄弟，你先将石面上的灰尘拂一下。”

“是，哥哥。”金盛依言行事过。

高恨将尸骨袋端端正正放在大石上，面朝它跪下身去，正视着它，叫一声：“致叔！”，恭恭敬敬磕了一记头；又正视着它，叫一声：“致叔！”，恭恭敬敬磕了一记头；再正视着它，叫一声：“致叔！”，恭恭敬敬磕了一记头，一共磕了三记头，大声和它宣誓道：“致叔，你一生匡扶正义，光明磊落！请你在天之灵看着，我高恨必将以你为榜样，走正道，行正事，义无反顾。”

誓毕，又磕了三记头，复将尸骨袋小心翼翼捧起，交给金盛道：“兄弟，你眼下的事就是保护好它，以后有合适的地方我会留意，和你商量后，将它安葬。”

“嗯，哥哥，我以前没有学好，以后会好好学习。”

“好的，兄弟。”高恨拍拍他肩，又和他走回原地，其他人等也跟随着他各就各位，独有念青见他刚才行事，言简意赅，充满正气，非常羡慕，连忙上前道：“高恨，我这次来也是要和你做兄弟的。”

高恨打量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再说吧。”

“那我等你。”

念青说着，又待跃上大石上去坐，忽听一声轻斥道：“你站住！”转身一瞧时，正是钵子，便冷冷的问她道：“干什么？”

“我几天前刚听高恨讲过一段爱屋及乌的故事，意思是你要是爱慕一个人，就应该和他同心同意，而今高恨刚刚在大石上祭拜过致老英雄，你现在却要大模大样坐到上面去，你想这样高恨会愿意和你做兄弟吗？”

“那我不坐就是。”

“做兄弟的就要互相支持，他怎么做，你也要怎么做。”

她又和金盛道：“兄弟，你还把致老英雄的骨殖放到大石上去，让我们也和他磕头致敬。”

金盛看看高恨，高恨道：“去吧。”金盛又把尸骨袋摆到大石上，念青还在心中嘀咕，看到灵娃一个箭步过来，连忙拦住她道：“你干什么？我还没有磕呢。”话没讲完，人已跪下，口中赞着：“致老前辈英雄！”连磕了三下头才起身。然后灵娃、钵子、正骨仙父子、乌还、极乐仙、女蛙人都依次上前叩拜过。

金盛又感动得泪流不止，高恨和他温和吩咐道：“兄弟啊，你应该逐一还礼，表示感谢。”金盛又依他言，从念青开始，不计恩怨，一一拜谢。

念青忽然指着阿猜阿耍赛家兄弟道：“他们为什么不磕头？”

赛味道：“我们当时就磕过了。”

灵娃又大声问道：“高恨，这是不是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高恨和她点头微笑道：“这样用话不妥，但是这个意思。”

乌还忽然蹭到高恨耳边，神秘兮兮的道：“你看她手上。”

“怎么啦？”

“她的手串也变亮啦？”

“别无聊。”

高恨见众人都举行过仪式，又坐下问赛味道：“致老英雄遇难后，你们是怎么处理后续事情的？”

赛味道：“师父，致老前辈遇害后，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为他报仇，何况那海女极其妖魅，竟然不解我们和她之间的仇恨，又来勾引我们，我们便根据她的欲望特点，设计了一个反诱惑法来对付她。”

“反诱惑法？”

“她想勾引我们，如果我们让人去引诱她，她就更容易上当，关键是要选一个反引诱人，我们一致推选赛猛，赛猛不愿意，责问我们：‘为什么是我？’我们便和他解释：‘你头疼，遇事头就不疼。’‘我摊上这事头更疼。’‘你勇猛过人，遇到意外可相机治她。’赛猛众口莫辩，只好服从。我们又先编织了几只浅深不一的大筐，又准备了若干干柴伙，再选好一个干爽洼地，并在其上铺上干草，一切妥当后，才让赛猛去应承海女。那海女欲火正旺，一日数次前来骚扰，已不耐烦，几乎就要及时上来掳人，好不容易见到赛猛好像有意，心中大喜，热头晕脑随着赛猛，一步一步走向陷阱，更不用讲她眼耳本来就都不好，全然没有发觉早有埋伏的我们。但是赛猛还是太心急，差点坏了大事，因为按照计划，他和海女一起后，需要找准机会将海女用大筐扣住，然后我们一拥而上，用石头将她砸倒，再点火将她烧死的。可是他们一照面，便双双倒下，不再动弹。”

“什么意思？”极乐仙反应快，先问赛味道。随后女蛙人反应过来，也紧张相问。

赛味没有回答他们，接着讲道：“我见他们一动不动，心中着急，忙让赛力上前察看，等到赛力将晕倒的赛猛拖回，我们一哄而上，也不及用筐，一招手，后面的猜师傅耍师傅早准备好干柴火种，全拿上来，众人点燃大火，都退后观看，虽因火大看不清楚，待闻到焦味，知道海女已死，这才放心，问赛猛刚才是怎么回事，赛猛回答道：‘我想不要那么麻烦，直接一头叩死她算了，谁知她头也很硬，二个都被震昏。’众人听了都大笑。”

赛味说到这里，现场人等也都忍不住笑，蛙后反应过来，尤其笑得响亮，嘴边都开到了耳后，因为笑得实在不怎么好看，所以不能用花枝招展来形容。她笑着笑着，又伸出双臂去为赛猛按摩脑袋，赛猛挡也挡不住，又让人看了好笑。

赛味一来见师父回来心情畅快，二来大伙儿在师父的主持下举行过纪念致胜的仪式，可以放松了，三来见师父也高兴，等大家笑过，又接着往下讲道：“那发海见状不妙，急带了一帮鱼人来报复，猜师傅知道他有些法力，怕后下手吃亏，先喊他一声，趁他不注意时，拿起一只大筐照着他头扣下，耍师傅也不含糊，搬起一块石头朝发海的小腿猛砸，我见发海稀里糊涂地倒地，大喊一声，大伙儿便按着之前商量好对付海女的法子来对付法海，这样不一会儿，发海就见海女去了。剩下的鱼人在岸上没啥能力，让赛捷赛力二人给包了。师父，我们就这样给致老英雄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