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习的看不起，到如今副山长敞开大门，商慎之的态度依旧平和而从容，“学生现在就有个不懂的问题，想请教先生。”

黎崇远点了点头，“说。”

“咱们书院为何会缺钱？”

黎崇远微微一怔，商慎之继续道：“就这一届而言，赵王世子、还有诸多朝中高官子弟，皆在其中，有这样的资源，按理说，压根不可能缺钱的。”

他有句话没说出来，若是不缺钱，就不可能有捐生，没有捐生，自然也没有他商慎之跻身此间。

“你看得很准。”

黎崇远叹了口气，“清北书院源自后夏，历时三百余年，起初为后夏国学，后夏崩灭，遂至此间立足，天下混战的一百多年里，清北书院避世苟活而不得，屡屡被占据此间的政权捧起，大虞立国之后，也将清北书院抬高到与国子监等同的地步，并给予诸多特权，你可知这是为何？”

商慎之平静道：“后夏为公认的天下正朔，清北书院为后夏国学，得到清北书院的认可，自然就可以在争夺读书人和天下人心上占据优势。”

黎崇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一个边郡商贾之子竟然看得明白这些，“有个比喻虽然不恰当，但很贴切，我们就像一个青楼的花魁，人人想要争夺以彰显自己的实力地位，但如今大虞立国数十年，北方一统，我们这年老色衰的花魁便失去了作用，又有正妻压制，哪里还能得几分好处。”

商慎之皱眉，“可是即使朝廷的经费恩遇减少，清北书院门生满天下，在朝为官的也不少，而且眼下还有这么多权贵子弟前来就学，不该至于如此窘境。”

黎崇远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南朝清风书院有多少土地？”

商慎之疑惑地看向他，黎崇远自问自答道：“四十九万亩，那还是两年前的说法，书院之中，执事仆役近千。那你可知我清北书院有多少土地？”

他看着商慎之，轻轻说出一个数字，“十三亩二分，外加两个池塘。”

他看着这片山林，“这些土地遍布在这个山间的各处，都是一代代的山长教习们亲自开荒出来，平日自己去耕种的。”

他的脸上，感慨之中又带着几分自豪，“三百年，听起来很久，实则不过十余位山长罢了。不论是当初显赫一朝，还是后来流落此间，每一位山长，都秉持了当初涂山的精神，自力更生。整个书院之中，更没有任何的执事仆役，就连食堂，都是教习自己撑起来的。你想想，有几个书院是教习自己在山门迎新的？”

商慎之心头疑惑终于解开，“所以，书院不曾收受过那些曾经的，成功的，感恩的弟子们的回馈，也未曾仗着书院的身份，圈地占田，作威作福，以至于在朝廷不再维持曾经的经费之后，又要维系这么大的地方，便开始捉襟见肘了？”

黎崇远扭头看着他，“会觉得很蠢吗？”

商慎之轻声道：“可也正是这份风骨，让那些朝中高官显贵们依旧愿意将子侄后辈们送来此间，而不是去就在眼前的国子监。他们用实际行动做出了选择。”

“哈哈哈哈！”黎崇远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是真会说话啊！”

解开了疑惑，商慎之和黎崇远又聊了几句，黎崇远道：“还有个事，就当这次你帮了书院的奖励了。”

“先生请讲。”

“过些时日，大概在年节放假之前，书院会进行一场入学考试，由山长亲自出题，不合格的将被劝退。”

商慎之闻言登时紧张了起来，他对于此间那些经典还处在熟悉研习阶段，若是在这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因为这个被逐出山门，那就太亏了。

看着商慎之的面色终于起了波澜，黎崇远笑了笑，“紧张吧，事实上，这次的事情还真的要重视，山长的题不会从圣贤经典里出，而是从一本新出的书中而来，对于你这聪明的脑袋是个好事。那书现在还在采购之中，过几日就到了，到时候千万记得好好研习。”

商慎之心头一动，想到一个让他颇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可能，“先生，那书叫何名？”

“三国演义。”

商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