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有时并不一定来自危险未知的神秘目标,也不一定来自强大残忍的对手。
恐惧,有时来自于正常平凡生活的颠覆,这种颠覆一般都是后知后觉,而对于乔伊塔来说,对于今后生活的恐惧,犹如服下的剧毒一样,开始在她身体里蔓延。
就在刚才,她看到自己的爱人卡斯龙惨死,一个穿着肮脏斗篷的乞丐,他一手拿着早已被割下的卡斯龙的头颅靠近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散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寒光。
那个身披破布的杀手解决了一条人命后,把红绿两个瓶子打开,闻了闻里面的气味,装进了怀里。
接着又把匕首擦干净血迹,露出了扎眼的刃面和奇怪的花纹,这是一把何等诡异的凶器啊。
随后打开了车门,此时的马车正在疾行,马匹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车上的血变。
身影一晃,杀手就不见了。在消失前,两点漆黑闪烁的光芒送了出来,乔伊塔以为那是向她投来的,一种略带怜悯的眼光。
再往后,乔伊塔的脑海一片空白,她记不清车驾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在这期间,她已经混乱到丧失情绪,丧失思考的地步了。
直到一群跃沙者冲进车厢,把乔伊塔揪出来,紧紧绑上双手和双脚时,她似乎才恢复了知觉,她开始慌乱,开始恐惧,她茫然地询问到:“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群跃沙者领头的一人不耐烦地说到:“嚯嚯,大明星,你的事情大了,牯牛神将亲自指挥追捕你的行动。现在你被我们抓住,将被带回沙姆沙伊梅审讯,明白了吗?走!”
乔伊塔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和叛国罪扯上联系了,可现在没人给她思考申辩的时间,她被拖出车厢,从卡斯龙的尸体旁经过时,她都来不及再看一眼这个给她一个神话的人。
车厢外刺眼的阳光透进了乔伊塔的双眼,炎热的气候让她清醒了些,她被跃沙者粗鲁地拖行着。
跃沙者是阿图蒙三世最常见部队,他们都是对沙漠了如指掌的人组成,有着丰富的辨认方向,预测沙尘暴的经验。
由这只部队前来抓捕乔伊塔,说明她出逃的事情,的确是引发了一连串关注,可叛国的罪名,还是让乔伊塔难以相信。
拖行了一阵,乔伊塔被塞进了囚笼里,她这时才看清,除了跃沙者,牯牛神将甚至还出动了铁唇驼鲁克部队。
这种能在沙漠中快速行进的骑兵部队是国王胡里尼特征战的主力,这次居然连这样的部队都出动了,足可预见为了抓回乔伊塔,是下定了决心。
囚笼四面被黑布遮挡,乔伊塔被塞进去后部队立即启程,根本不知道前进的方向,只有数不清的沙砾往眼睛和嘴唇里钻。
被抓回的速度可比出逃的速度要快多了,卡斯龙的马车虽然精致华贵,但论行动迅速,又怎比得上这种在沙漠中进行作战的部队。
被浑浑噩噩地拖载了一天,部队才停下休整,似乎有人在讨论着什么,等这些人商讨决定后,囚笼的幕布掀开,乔伊塔从里面被提了出来。
紧接着,更严密的束缚被施加到身上,乔伊塔双手和双脚每一处关节都被牢牢捆住,让她无法动弹。嘴巴也被紧紧地系上一根粗绳,让她无法说话出声,就连吞咽口水都做不到。
眼睛连同耳朵一起被蒙堵上,让乔伊塔根本无法获取外界的信息。
自己也被带往哪里,要受到怎样的处罚,乔伊塔无从得知,她似乎都忘记了,她的爱人和爱情都被无端端地剥夺了,可她此时连伤心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么被严密束缚地被带着走,乔伊塔只能从皮肤对于温度的感知上来猜想自己当前所处的位置。
阳光炽热,并不时又沙砾刮过,那就是还在沙漠中前行。
走了很长时间,阳光不那么猛烈,四周涌出一阵闷热,乔伊塔猜想应该进入到了有居民的地方,她内心感到一阵羞涩,作为一名罪犯被捆绑着穿行,她开始后悔和卡斯龙私奔的决定了。
到最后,气温一凉,似乎是进入到某处室内,抓捕她的人把她的身躯或抬高或放低,一阶一阶的行进,乔伊塔猜想这是走在一处长长的台阶上,而且周围的气氛,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此时的乔伊塔已经惊慌交加,她想认罪,她想忏悔,现在只要给她一个求饶的机会,都不需要任何的审讯,乔伊塔就会接受所有的罪名。
可抓捕乔伊塔的这批人,似乎并不担任审讯她的责任,在台阶上行进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乔伊塔似乎被带进了一间密室。
一群人窸窸窣窣一顿操作,乔伊塔被吊到了空中,身上所有的束缚都没有解除,她依旧眼看不见,耳听不到,嘴巴不能出声,四肢被固定无法行动,整个人被吊了起来,真正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依靠游魂。
就这样的悬挂姿势,乔伊塔被挂在高处,这样的情形和她之前设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自己会受到痛苦的折磨,会被关进潮湿的囚笼成为一名肮脏的囚犯,会被发配到偏远的地带被风沙侵蚀,又或是被处死。
她还有一丝侥幸,侥幸自己只是被惩罚一番,然后继续回到舞台上,但很快,她的侥幸就被打破了,因为她现在的处境,比杀了她还让她难以承受。
虽然被吊着,她却并没有感到痛苦,或者说,她身体的所有感觉功能正在衰退。
当躯体感受不到疼痒酸麻,内心的喜怒哀乐将被无限扩大,情绪得不到相对应感触,就会变成一道道尖锐的钻头,在肉体里横冲直撞,由内而外进行一种自我的毁灭。
乔伊塔已经完全崩溃,她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丧失了情绪的来源,她如同坠入了一个永远不会见底的深渊,虽然还有生命的特征,但已经和这个世界彻底脱离。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乔伊塔已经零碎的神志被疼痛一点点凝聚起来,这种疼痛最后转变成一种窒息感,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了好半天,才稍微平复下来,此时的她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放到了地上,坚硬的地面压迫着她的胸膛,让她无法顺畅的喘息,在此之前,她已经忘记了她还在呼吸。
麻木的身体开始有了一点反应,她感觉到她被人抬了起来,正在行进着。
乔伊塔内心一阵悸动,这是不是要读自己进行处决了,只要能给自己一个最终的判定,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能遭受之前那样的折磨,再来一次她就要彻底发疯了。
身子一沉,一种久违的重量感又重新被回忆起来,乔伊塔被扔在了地上,头罩和勒在眼睛、耳朵以及嘴巴上的绷带被解除,但一时间却还想不起要怎么用。
乔伊塔眯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视觉恢复后的效果,她努力看向四周,似乎处在一间昏暗的室内,只有前方亮着一点昏暗的灯光,那里似乎有人,却看不清是谁。
“乔伊塔。”
一个声音钻进了乔伊塔的耳朵,可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乔伊塔,听得见吗?”
“啊,听...听得见...”乔伊塔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到:“奎马特老板?是你吗?是你吗?我...”
“你不用说话,我问你,你回答,其他话不要啰嗦。”
乔伊塔把奔涌而出的情绪强行忍耐住,奎马特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一线生机,她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你和卡斯龙认识多久了?”
“我和他见过...见过,总共见过两次...两次...”
“两次?不对吧,见过两次你就敢抛下一切跟他走?他给了你什么条件?”
“没...没有...”
“那他要带你去哪?”
“他说要带我去摩罗齐日天通。”
“那为什么走到呼达旺基峡了?”
“他说是为了...为了躲避追捕...”
“他向你问过什么?”
“嗯...?”
“你对他说过什么?尤其是一些机密?”
乔伊塔突然激动起来,刚才机械的对话是她的本能在驱使着,此时她终于想起来奎马特问她的卡斯龙是谁了,那个被恐惧暂时忘记的画面再次袭来,她努力向前蠕动,急切地渴求到:“老板,老板,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说,你是知道的,我天天在舞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就是被他骗了呀!”
奎马特重重地哼了一声,乔伊塔内心一阵恶寒,她不知道自己的说辞能否让人相信,可现在她又没有别的方法证明。
奎马特冷冷地说到:“闪耀者卡斯龙是摩罗齐日天通著名的情感人贩,对于你这样的小姑娘,可是哄骗过大把了。你知道为什么去向呼达旺基峡吗?那里每天都有上百艘前往世界各地的船只。谈好价格把你往船上一塞,你猜你是会被卖到香舍利当舞女,还是卖到姆加波纳当半人半兽的怪物?”
“老板,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是被骗的,但我没有背叛国家,我也没说过不该说的话...”乔伊塔歇斯底里地不停地用头砸地,喊到最后,声音已经是在干嚎了。
奎马特静静地盯着乔伊塔看了好一会,依然冷峻地说到:“你说的话我还不能相信,这件事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我也只是得到了和你说这么一会儿话的时间。不过你的情况我会向上面反应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赎罪。”
奎马特说完话,走过来几个人,又把眼罩给乔伊塔戴上了。
乔伊塔发疯似的怪叫:“老板!老板!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永远当你的舞伎,我一辈子都不出莎草舞场!你把我关起来!不要折磨我!不要再折磨我!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凄厉的喊叫并没有改变正在经历的局势,乔伊塔还是被人抬着走下台阶,塞回了之前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