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德收起板砖大小的通讯器,抬起手,在手腕处的表链轻扭几下。嗡嗡的声音响过,一幅虚幻的淡蓝色地图便浮现在他眼前。
他是义和军的一员,自加入这个组织的时间算起,莱昂纳德已经战斗了十四年。
经验卓越的他,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步兵班的班长,时间的色彩在他的鬓角磨过痕迹,战争的亲吻在他的脸颊印起疤痕。
他坚信,他会和他的兄弟们在这场漫长到无法看见尽头的战争中活下去,他们会赶跑那些吸血鬼,在这里撒下希望的种子,为巢都带来新生。
就如给予未来的许诺一般,莱昂纳德亦如此相信着。
“班长!不好了!班长!!”冒失的小孩扶着他戴歪的钢盔,惊慌失措地闯进了莱昂纳德的视线。哒哒的声音回响,急促的脚步在这片工厂的遗骸中掀起轻涌的烟尘。
毗连的思绪被打断,莱昂纳德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尽量放平声线,问道:“新元,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大姐头她!大姐头她又违背了你的指令,又在打那些黑狗俘虏!!”赖新元瞅瞅莱昂纳德的表情,犹豫着继续说道:“已经……已经打死了两个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莱昂纳德脸上又多出了几分疲惫,他捂住了眼,提升了音调。
“呃……大家伙都讨厌黑狗嘛,他们要打我也拦不住……于是,想着打一下也就没什么的来着……”
莱昂纳德敲击着自己的额头,几缕白发随风偏折,让他又显得苍老了几分。
所谓义和军,本来就是这样的组织。它是民间自发的反抗团体团结起来滚雪球的结果,在他们的纲领里面,似乎除了对那些肉食者复仇,就几近空无一物。
他们所有的武器储备、所有的后勤补给,都是来自于百年前那场几乎毁尽一切战争的结果。
起义战争,人类帝国最后的丧钟。这场战争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之一便是人口的锐减,光是斗罗母星就损失了九成以上的人口,从极盛时期的九千亿人衰减到现在的不足六百亿。
在那个时代生产的战争武器近乎永无止境,它们并排起来可以环绕整个赤道三千六百万圈。到现在,这些古老战争的遗产仍堆积在这片星环的深处——那些庞大的空洞区内,只要你想,它们几乎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赖新元!”
“是!”赖新元慌张地站定,他瞟过莱昂纳德愈发阴沉的脸色,显得尤为慌乱。
“带我去!”
“遵命!”
……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栗色短发的少女不断把手中的短刀刺入面前男人的腹腔。钢刀剔入血肉的声音凛冽,好似白净的瓷铲刮入稠黏的热油。
男人的身体被厚重的铁链缚紧,铁链紧缚,令他动弹不得。而刀扎带来的剧烈疼痛又让他手上青筋暴起,脸上冷汗直流。
但呼喊疼痛的嘴却被塞入了拧成一团的抹布,堵塞物堵住口腔,让嘶鸣变成近乎沙哑地呜咽。
“去死!!——”
刀面再一次摩擦血肉,少女扭转刀柄,试图在男人脸上找出更加骇人的狰狞。
“海月——”站立在一旁的红发女人呼喊少女的名字,她玩弄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最后一个了,省着点。”
“还不够!!”海月回过头,她的音调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变得尖锐,脸上沾染的血迹又随着时间变得愈发鲜红。
“如果不让每一个黑衫军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那么爸爸就不会得到安宁!!”
“好吧,随你。”
女人名叫逢杨贵奇,她和海月、赖新元、莱昂纳德和外面站哨的王德发一同为这个战斗小队的成员。
作为渗透部队的一支,他们本该在四十分钟前就已经完成穿透战线的任务。但很不幸,在执行战斗目标的途中,他们比预估时间早一个小时被敌军发现。
黑衣人朝他们发射了一枚单兵反步兵式定装魂导炮弹,炮弹在他们头顶二十米的高空解体,并释放了上百万枚毒性钢针。所以,还未接敌的一零一八班就此减员一半,失去了战斗能力。
更加不幸的是,黑衣人自开战起就疯狂向天空抛射了数以千计的干扰弹。
大量的定装魂导全屏带阻塞干扰弹彻底报销了他们的通讯能力,让他们只能像路灯下的虫子一样乱窜。
无法前进也无法撤退的一零一八班最终悄悄跑到了一个加工金属材质的小型车间。没错,就是两小只工作的那里。
在干掉了警哨的黑衣人小队后,他们成功获得了两只身高不足一米四,黑白双色对称的小小只战利品——一灯即明和云零。
一灯即明他们自开战起就一直懵逼到现在。在发现外面战火翻天的时,憨憨的一灯即明和云零在讨论过后,仍然选择继续工作。
没错,他们甚至都没想过找个掩体躲一下,就这样被一零一八班逮到了。
此时,在目睹逢杨贵奇和海月暴行后的云零已经被彻底吓懵了。她紧紧抱着一灯即明的臂膀,将脸埋在了他的肩头。
其实一灯即明也不好受,他从未想过仇恨可以让人显露如此暴虐和狰狞,现场的血腥令他呼吸短促,面露苍白。
“那个叫什么?一灯几米?”逢杨贵奇出声了,“你们两个要是觉得害怕的话,可以转过去,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啊!……嗯…”反应过来的一灯即明最终僵硬地回了一声。
“你觉得很残忍吗?”逢杨贵奇撇过他苍白的脸色,有些轻挑地问道。
“为什么要……要这么做?”一灯即明的眉角微微垂下,深黑的眼睫轻轻颤动,“直接杀了……不好吗?”
“为什么?”逢杨贵奇再度看向被铁链缚紧的男人,欣赏他面上展露于心的恶痛。
“他们烧掉了我的家,杀死了我的爸爸,侵犯了我的妈妈,把我年仅十二的妹妹吊在房梁上勒死,最后还想杀死我。这样的理由足够吗?”
“……”
“嘛,一灯几米。你不是跟我说,你们的姐姐也是被他们打死的吗?不愤怒吗?不痛恨吗?不想让他们也品尝一下你身上迄今为止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吗?”
逢杨贵奇突然神经式地笑了一下,“我们,只不过是把他们所有赠予我们的东西一一奉还给他们而已。”
“这样有错吗?”
“……”
一灯即明看向男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就是被他们杀死的啊,如此残忍,如此嬉笑着杀死。湛蓝色的瞳孔在他眼中失去生机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嘶鸣着露出狰狞的丑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那么自己也不会日日夜夜品尝,日日夜夜回想那如同附骨之蛆的痛苦。
没错,都是因为他们!!!
只要自己,只要自己什么都不想!只要自己像她们一样露出憎恶就好!!
……可是,又感觉不太对…
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