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液压杆拖拽着整个基座升起,蓝色的导线从座椅的靠背伸展而出,它摇晃着刺入一灯即明的肌肤,探入皮下的血肉,将一灯即明的精神与对面宏伟的机器连接。
刺痛沿着神经蔓延,一灯即明拉开衣襟,在紧贴于心房的里衬处摸出一块古铜色的怀表。他停顿片刻,打开怀表古铜色的盖板,在早已停转的时钟之下,盖板内侧竟然卡上了一张小小的三人合照。
合照的最中间,一位金色长发,梳着漂亮高马尾的女孩笑意盎然,她看起来已经大抵有十五十六岁大了。照片之中,她的左手抚摸着身侧一位男孩的头,右手则将一位白发女孩搂在怀里。
照片里的黑发男孩面无表情,似乎在对金发少女的摸头发表无声的抗议。而同样在少女身侧,白发红瞳的女孩却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似乎对于男孩的别扭早已习惯。
梭形棱光沿着导线流动,在与皮肤的交汇处没入,隐遁于无形。一灯即明面露狰狞,神经束接入精神的刺痛似乎渗入血髓,他将手指深深地嵌入软垫,青涩的脸上风雨如晦。
剧痛被掩埋得更深,一灯即明移开眼,合上盖板,将钝痛的回忆打断。
值此我们才注意到,在那扣合盖板的顶端,古铜色的金属微微凸起,上面被铭刻出清晰的二字。
“凌云”——这是那位金发少女的名字吗?
我们仍而不知。
机器轰隆作响,发红的金属沿着传送带滚落,进入钢铁的管道,巨兽伸展它的脉络,吐出发黑的烟霾,将天空永远掩为暗色。工厂的时间开始流转,但是画面仿佛却永远定格在这周而复始的一瞬。
伟大的永远伟大,低贱的永远低贱,时间向前流逝,又似乎于此永远停滞。
那么,改变能够到来吗?
我们仍而不知…
……
“徐老爷,兄弟们已经……很累了,已经有好几个兄弟伙累得直接倒了下去,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嘞,唔,您看是不是…”
形容枯槁的男人对着蹲在地上的徐汉三说道,男人满脸堆着笑,说话时眼眉抽动着,连带着额边干瘦的裂纹震颤。
徐汉三抽了一口阿芙蓉,他吐出一口烟圈,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这老子可不管,今天中午之前产量必须达标,少一件都不行。”
“可是…”
徐汉三皱了皱眉,他瞥了一眼旁边,那站立于巨大工件之上的人群。人群中工人们穿着脏兮兮的褂衣,伸长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这里,眼神中透露出希冀。
再度抽了一口大烟,徐汉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行就是不行!少一件,这个月发工资时你们就别来了!哼,这不能怪老子,谁叫你们那么废啊?这点活路都干不完。”
男人沉默片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徐汉三一个劲地磕头,“许老爷,您就通融通融一天吧,看在大家伙都给你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
徐汉三一脚将跪在地上的男人踹开,“瞎叫唤你妈呢?通融你们?那邬老头就要通融老子了。你们干不完?那就别干了!”
“散了散了啊!谁要是再站在那儿,碍着老子眼的,扣一百块!!”徐汉三撇过头,对着人群吼道。
人们最终再次低下头,就好像之前他们试图抬起头一样。人群解散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工作的原位,他们低耸着脑袋,好似在他们枯黄的脖颈处,被看不见的吊绳束紧,不断尝试将他们提上房梁。
“妈的,净浪费老子时间。”徐汉三再度抿了一口阿芙蓉,感受着大麻带给他神经的沉醉。长烟之上,红色的点点星火从漆黑的烟条漫过,将这迷醉之物烧蚀殆尽,徒落点点余灰。
带着白色头巾的人从解散的人群中走出,他的右手紧捂着长衣的袖口,大跨步走到了徐汉三面前,直直地盯着他。
“嗯?干嘛,新来的?”徐汉三将抽干的阿芙蓉丢在地上,脚尖来回碾压着燃烧的烟头。
那人从袖口中抽出枪,抵在徐汉三的咽喉。
“喂!!!……”
嗡!红光一闪而过,徐汉三那带着赖疤瘌的脑袋和后面纤薄的钢板被激光贯穿,一起化作了灰飞。
咚,无头尸体应声倒地,白头巾的男人在徐汉三的尸体上连开三枪,似乎觉得仍不解气,又上前去踹了两脚,最后还在地上啐了一口。
轰!!墙壁破碎,和他一样戴着白头巾的人们鱼贯而出,他们冲入惊慌失措的人群,将他们赶在一起。红色的光束从这窒息的车间中不断亮起,致命的热流将人的身体打碎,哭喊声与叫骂声连绵不绝。
男人将手枪插入腰间的束带,他伸手向后,从皮带处摸出一个巴掌大小,圆球状的物体——等离子手雷,处于激发状态时,它能释放出一个直径三米,核心温度上万的巨大等离子体。
男人挑飞拉环,猩红的光芒从引信亮起,伸直手臂,他将激发的手雷甩进了工业机器的熔炼炉中。
轰!!!巨大的蓝色光球升起,燃烧的机件带着碎渣围绕着光球上升,爆裂的轰鸣余声未尽,作响的机器便咔滋滋向外喷射出火焰,绵长的机床瞬时停止了转动。
他们如此愤恨着机器,恶辣地视为带给他们痛苦的源泉。
工厂内的灯光瞬间变为了红色,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在管道压抑的水流便迸射而出,哗啦地淋向场内。
雾水将男人额头处的头巾打湿,他撇向车床的尽头,紧促的脚步声从扣合的大门外响起。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眉头紧锁。
大门被轰开,猩红的十字从门扉亮起,人们拔出枪,从地上拨出滚落的圆球。短暂的死亡盛宴从这工厂的一角上演。
红色的射流从钢筋大门交错而过,地面上升起道道乳白色的光屏,死亡的射流被抵挡,片刻之后,圆球铃铃地滚落于门外,蓝色的光辉又将这浮散的红光掩盖。
“是义和军!!整队!整队!”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大吼。
白头巾的男人顶着光盾冲进队伍,他抽刀割开一人的咽喉,没等收回手,腕刀便顺着左手顶起,贯穿旁边仍处于慌忙之态的人的心脏。
一样带着白色头巾的人们冲出大门,耀眼的红光应声响起,片刻之后,这场短暂的战斗便结束了。
叮,腕刀收容于手腕,男人扫视着这一地尸骸。刺耳的警报声仍不停止,恶臭的焦糊味随风飘荡。男人知道,更多的镇压部队正在赶往这里,他们不可能在这次佯攻中活下来。
不过,他们无所畏惧,他们视死如归。
可悲的是,令这些怀抱着如此死志人们前进的,并非是守护,而是……复仇。
复仇的烈火会帮助他们焚烧血敌,代价是他们自己…
和他们的希望。